辛弃疾在镇江时,常常登上北固楼,遥望中原故国,慨然想见古之豪杰。他非常仰慕三国时曾在这里建立帝王之业的孙权,为此他写下了《永遇乐》《南乡子》等不朽佳篇。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词是他六十六岁在镇江任知府时所作,表达了自己抗金爱国的思想以及老当益壮的豪情壮志。词的上阕从眼前这千古以来的大好江山,追念到曾经在这里建功立业的历史英雄人物孙仲谋和刘寄奴。“千古江山”至“雨打风吹去”,追怀三国英雄孙仲谋千古以来,江山依旧,但是像孙仲谋那样的英雄已是无处寻觅了。一开头就发出无限感慨。当年的舞榭歌台,流风余韵,可惜随着时代迁移,都被雨打风吹得毫无痕迹了。辛弃疾一向喜爱孙仲谋的英雄气概,他在《南乡子》中曾经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当年曹操望见孙权所部署的军队,叹息说:“生子当如孙仲谋”,辛弃疾也就借用这句话来称赞孙权。

他叹惜像孙权这样的人物现在是找不到了。也就是对朝廷不善用人的讽刺“斜阳草树”至“气吞万里如虎”,追慕南朝英雄刘寄奴。夕阳映照着野草古树,平平常常的街巷小路,人们传说刘寄奴曾在这儿居住。寄奴,本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名,从他“曾住”的“寻常巷陌”,从人们至今还称他“寄奴”,说明他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他却有“金戈铁马”的威力,“气吞万里”的猛虎样的声势。他在京口(镇江)起兵平定了桓玄之乱,北伐鲜卑,最后推翻东晋,自立为帝,成就了英雄事业。像这样的英雄,怎不令人羡慕。这种对古代英雄的羡慕,正反映了自己功业无成的抑郁心情。

下阕从“元嘉草草”至“赢得仓皇北顾,写南朝宋文帝的历史教训。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在元嘉年间听信彭城太守王玄谟陈说北伐魏的主张,对人说:“闻玄漠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封狼居胥是汉霍去病追击匈奴直至狼居胥山封山而回的典故。刘义隆妄想像霍去病那样开疆拓土,于是轻率地出兵北伐,结果只落得个大败而回,仓仓皇皇地边逃走边回顾,唯恐北兵追到。辛弃疾形象地描写了刘义隆的狼狈相,意在讽劝韩侂胄不可贪功冒进,这种既坚决主张抗金而又反对急躁冒进的态度是非常正确的,可惜不能为当权者所采纳“四十三年”以下直接抒发自己的感慨。“四十三年”三句写在北固亭上,纵目遥望,四十三年前扬州路上烽火弥漫的情景,记忆犹存。

“烽火扬州路”含义很广,这有完颜亮燃起的侵略烽火,有中原义军点燃的抗金烽火他自己呢,四十三年前也曾横刀跃马奔驰在这一带地力,这情景他怎能忘记呢?“可堪回首”三句写使人不堪回首的是现在人们已经忘记了耻辱的历史,已经在为异族统治者纪功的佛狸祠前热热闹闹地迎神祭祀了。这光景真令人痛心。最后三句作者自比于赵国的廉颇,廉颇热爱赵国,年纪老了,赵王还想重用他,派使者去探望他。自己呢,又有谁来关切地问一声:老将军饭量还好吗?在这结尾处作者表现了烈暮年、壮心不已的抗敌意志。这首词风格沉郁苍凉,是辛词代表作之一。

明代杨慎《词品》说:“辛词当以京口北固亭怀古《永遇乐》为第一。”评得颇为中肯。关于这首词,当初还有一段传说辛弃疾作了这首《永遇乐》,非常得意,特别邀请了客人,让歌女把这首词唱给客人听,自己从旁打着节拍唱完了,他向来宾们一请教,要求能给指出毛病。来宾们都很谦逊地表示提不出意见。这时候岳飞的孙子岳珂也在座,他年纪很轻,却直率地说:“我是个小孩子家,怎么敢发表议论呢。不过您如果真的想高价征求修改意见,那么我认为还有可以商權之处。”辛弃疾非常高兴地请他把话说完。

岳珂说:“这篇新作稍微觉得用典故多了些。”辛弃疾非常高兴,认为是命中了他的要害,于是用心修改了一个多月。这段传说可能是真的,所以后之评论者颇有不同意岳珂说法的。认为辛词喜欢用典,是他的特色,自然有时用得多了一些,但这首词的典故用得贴切,含义深刻,应该是优点而不是缺点但在这里我们却看到另一方面,辛弃疾的谦虚以及创作的认真态度,是值得钦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