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富不过三代”,富贵之家扛过三代、兴旺持久还是挺不容易的,要不李嘉诚怎么给自己孙子取名“长治”呢!尤其是,在一个新的时期,阶层重新洗牌,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够世代兴旺呢?北宋初年出现的一个王氏家族的历史,很值得我们借鉴。
宋代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
想要世世代代富贵绵延、屹立不倒的话,像以前那样凭借家世搞权力垄断是不可能的了——残留的祖上恩荫制度,最多只能保证一两代子孙的富贵。
而现在,赵匡胤开始实行开科取士的制度,门第的高低、家族的兴衰,都首先取决于读书中举。要不宋朝皇帝怎么劝人读书,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所以,在宋朝,士大夫家族兴衰不定是常事,宋人说“试历数乡曲,三十年前宦族,今能自存者有几家?”
但是,就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有一个家族(而且祖上还是武将出身的,宋朝的武将,你懂的),从北宋到南宋,历经两百年,都是顶级豪门,能人辈出,荣宠不断,有三代娶了公主,还出了1个皇后。
开启这个家族兴盛之先的,是王审琦,北宋以军功起家的开国勋臣之一。
事实上,北宋以军功起家的武将有十来家,他们大多两三代后就逐渐败落,为什么独独只有王审琦子孙后代一枝独秀、持久不衰呢?
王审琦不过一介武夫出身,他是怎么教育子女的,这么厉害?
一
话说北宋初年,最显贵的开国武将有三位: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
为什么说这三位最显贵呢?
这三位在当时不仅仅是战功赫赫、军中威望高、且拥戴赵匡胤登上帝位的资深高阶将领,而且,宋朝建立后,他们还都和赵匡胤结了姻亲,成了皇亲国戚。
其中,高怀德娶了赵匡胤的妹妹燕国长公主(赵匡胤只有两个妹妹,另外那位妹妹先前就已去世),成了赵匡胤的妹夫。
石守信和王审琦则都成为了赵匡胤的亲家,他们俩的儿子分别娶了赵匡胤的两个女儿。
所以,这三家武将不仅军功最为突出,还和皇室联姻,身份也更加显贵。
但是,在“杯酒释兵权”之后,这三位武将因为各人不同的行事作风与家风传承,高家和石家两三代后就败落了。最终,只有王家长久兴盛达两百年。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二
先说说高怀德。
他出身于将门世家,在后周初年时,他在军中的职位比赵匡胤还高,他是后来拥戴赵匡胤称帝的功臣中功劳排第二的高阶将领(功劳仅次于石守信)。
史书记载,他性子简单直率,不拘小节,喜欢舞刀弄枪,通晓音律,但不喜欢读书。
他在“杯酒释兵权”时,是禁军最高统领。和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在第二天一起主动交出兵权后,长期在地方担任行政大吏。
但是,在担任行政长官期间,他毫无作为,因为喜欢打猎,动不动不理政务,跑出去露宿个三五天打狐狸兔子。
他的儿子也跟他一样,喜武不喜文——这就麻烦了,前面我们说过,在宋代,家族的兴衰、门第的高低,都取决于读书中举走科举之路,不喜欢读书的话,就是自断后路了。
三
再说说石守信。
他是赵匡胤的好哥们,也是赵匡胤称帝的六位功臣中功劳最大的,地位崇高,当时,他也才32岁。
在赵匡胤对武将们举起酒杯劝诫他们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后,石守信第二天就交出了兵权,声称要回家养老。皇帝看这位哥们这么识趣,也大方地赏赐给了他巨额的财富。
从此,石守信开始享受酒梦浮华的人生。但是,每天悠哉游哉的他还是不小心蹚了一个雷。
有一天,他的老朋友的儿子梁周翰来拜访他,他很赏识这位青年才俊。
刚好没过多久,赵匡胤在和石守信喝酒时讲到,他身边缺个能文会写的秘书,想让梁周翰来试试当这个知制诰。
石守信回去后就偷偷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梁周翰,梁周翰高兴得不得了,给赵匡胤写了封感谢信(谁知道他感谢信怎么写的,估计也感谢了石守信),不料,皇帝看了信后勃然大怒,把梁周翰赶出京城外放。
石守信听说了后,吓出一身冷汗,他明白皇帝其实是在敲打他,不允许他参与政事、干预人事任免。
从此以后,他便乖乖地一心敛财,贪污,好好享乐。后来宋太宗赵匡义上台后,他还因为狂热信佛,利用职权建造崇德寺,招募了一大批民夫来运建筑材料,还不给钱。
他的子孙个性粗鲁豪横,向来敌视、排斥读书人,他的儿子——驸马石保吉在镇守大名府时,还故意整当地的名士。
也许石守信很多所作所为是为了保全自己,因而故意损害自己的名声,但毕竟对子孙树立了不好的榜样,或者说,他本来品行、见识就不怎么样。
而王审琦,在同等情形下,做出了如同教科书般的完美示范。
四
王审琦,虽然是行伍出身,但是非常有见识、有头脑,很清楚每个场合、每个阶段,真正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比如说,他不爱喝酒,但是,领导是个超级爱喝酒的人啊!
赵匡胤非常爱喝酒,经常和百官一起喝酒。有一次,他心情舒畅,酒喝着喝着,走到了百官中间,然后竟然发现王审琦只是拿着个空杯子做样子!
皇帝很不高兴!心想:你是我的心腹,更应该紧密团结在我这个领导身边,百官都喝了,你却不喝,这是什么意思?
王审琦注意到自己露馅儿了,赶紧行礼道歉,解释说自己确实不会喝酒,多年前您就知道。
赵匡胤还是继续劝酒,王审琦便拼出老命,连饮10大杯!每杯都干!
后面每次皇帝再有宴请,王审琦都不再推辞,每次必定满饮。
但是,回到家里,或者别的官员宴请,他依然滴酒不沾。
在出任地方节度使的8年中,王审琦也严格约束属下,而且,他还以身作则,积极配合宋太祖架空地方节度使。
有一次,当地县令在没有请示王审琦的情况下,下令将王审琦的秘书隔离审查。节度使衙门的人都很气愤,都劝说王审琦把县令抓起来。
王审琦却说:“五代以来,藩镇强横,动不动就干涉地方政务,搞得县令不能好好办公。如今天下太平,我蒙受皇帝厚恩,镇守一方,辖区内的县令能将不合格的官员罢黜,这是值得嘉奖的事情,我怎么能抓人家呢?”
王审琦的话传到赵匡胤的耳中,赵匡胤很满意。
所以后来,赵匡胤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的长子,两个人做了亲家。
再后来,还给王审琦的官职加“同平章事”(即宰相)的职衔,使得王审琦成为“使相”,有了宋代武将的最高头衔。
在家族传承上,王审琦告诫子孙,要与时俱进,由武向文转变。
他一共有九个儿子,被称为“九院王氏”。虽然做官的七个儿子都是靠恩荫得的官,但在家中文化氛围的熏陶下,学文作诗,与士大夫交游,逐渐变得与纯粹的文人士大夫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他的后世子孙中,文才辈出。
哪怕是到第四代,他的曾孙,也就是他的公主儿媳的亲孙子王克臣,还考取功名,进士及第,是王家第一个进士,一生历任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以勤于职守、善于决策著称,官至工部侍郎。
王克臣的儿子王师约又因为文才出众,被宋英宗选为驸马。而且,王师约的儿子王植后来也成为了驸马。
王家给时人留下了“一门三驸马”的佳话,朝野津津乐道。
另外,宋徽宗的显恭皇后,据推测,也可能出自王审琦的后代。当时,还有一个蜚声画坛的著名女书画家,因擅长工笔花鸟画,深受宋徽宗的器重和青睐,也是出自王家,她还嫁给了一位赵氏宗室。
北宋灭亡后,世家大族或者仓皇南迁,或者沦落败亡。但是,南宋初年,王审琦的后代又开始活跃在政治舞台上。
王审琦的五世孙王綯在南宋初年做到了副宰相,被时人称为“中兴名臣”。
一个家族,兴盛两百年,盛荣不断,是极为罕见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王审琦开创的自强自立、与时俱进的家风,值得今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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