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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4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在北京发布创新工程2018年度重大科研成果。其中,历时30多年考古发掘整理而成的《汉长安城未央宫骨签》作为年度压轴科研成果备受瞩目。
30多年前,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对汉长安城未央宫中央官署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出土了6万多枚骨签,其中刻字骨签57644枚,近46万字。这批骨签是目前考古发现时代最早的具有保存、备查、使用功能的国家级“档案”,收藏这些骨签的未央宫中央官署遗址是目前我国考古发现时代最早、保存最好的国家级档案建筑遗址。
“快来看看,骨签上出字了”
—— 骨签上的秘密 ——
1月17日,在位于西安市西郊肖李村的阿房宫与上林苑考古队驻地,记者见到了汉长城未央宫骨签发掘的亲历者、如今已经76岁高龄却依然奔波在田野考古一线的著名考古学家李毓芳。“从最初的考古发掘到出土骨签的整理研究,再到如今编撰形成四编、九十卷的《汉长安城未央宫骨签》,这项历史学研究的‘超级工程’的背后,有太多太多的不容易……”回忆起30多年前在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考古时的情景,李毓芳依然记忆犹新。
未央宫所在的西汉帝国首都长安,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著名的国际都会。作为西汉帝国的大朝正殿、政令中心,未央宫是汉长安城中最重要的建筑,对中国古代都城建制有着重要影响,以其使用时代最长、宫城制度对后世影响深远而成为中国古代最著名的皇宫之一。“1986年春天,我们在汉长安城内的前殿遗址西北850米、卢家口村东100米处钻探出了一座大型建筑遗址。为了大规模地展开发掘,先进行了试掘,开了两个探方,出土了不少建筑材料和数百枚骨签。”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李毓芳说,由于出土骨签上土锈太重,便把骨签运回西安考古研究室进行清洗,去掉土锈后,一个骨签上竟然显现出了一行字。“老刘,快来看看,骨签上出字了!”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重大考古发现的开始,兴奋不已的李毓芳疾步跑到院子中连声呼喊爱人刘庆柱。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刘庆柱当时担任西安考古研究室主任、汉长安城考古队队长,是该项目发掘工作的主持人和主要发掘者。
“真没想到,太好了,一定要细心地进行清洗,千万不要损坏了骨签。”看到骨签上清晰的刻字,刘庆柱难以抑制心中阵阵狂喜,乐得合不上嘴,反复叮嘱工人要认真清洗,不能有一丁点的马虎。随着清洗工作的进展,骨签上的字显现得越来越多。得知这一消息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决定立即开始对该遗址进行正式发掘,发掘面积9790平方米。通过钻探,考古人员发现该建筑遗址是一座东西长135.4米、南北宽71.2米的完整院落,被中部一条南北向的排水渠分隔成东西两个院落。
骨签应属西汉皇室遗物
—— 骨签上的秘密 ——
“随着发掘工作的进行,天气逐渐变冷,1987年1月已是三九天,这给我们的清理工作带来不少困难。每天早晨开工时,地表面都冻了一层,铁锨一铲,就掉一大块土,甚至有时会伤及遗迹,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每天下午在收工之前,我们都要把第二天该清理的部分盖上一层干土,防止下面冻结。这样,第二天早晨发掘时,先揭掉浮土,再进行清理就不会使遗迹受损。”据李毓芳回忆,当年历史上罕见的“倒春寒”袭击着西安,也给考古工作带来很大的难度。有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雪,如果雪将整个发掘工地覆盖住,那么雪化了以后,遗迹中现存的院墙,房屋墙壁都会坍塌。为了保护遗迹现场,考古人员冒着漫天大雪在一直上不停地挥动扫帚扫雪,不让雪花落在遗迹上。雪中扫雪的“疯狂举动”使得整个发掘现场没有留下积雪,大雪过后,考古工作得以继续进行。
“这里就是我们当时奋战过的地方,整个院落都做了复原展示。”1月17日,在李毓芳的指引下,记者来到位于汉长安城遗址内的未央宫中央官署遗址现场看到,南北向的一条排水渠将一座完整的院子分割为东院和西院,东院内有南、北两排房屋,房屋南侧均有长方形天井,院子东北角门外有一座小房子,可能是“门房”。西院内也有南、北两排房屋,房屋南侧为天井,靠南门的地方还有座小“门房”。“在西院内东部出土的骨签较多,而西部出土的骨签较少。听农民说,主要是由于当时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活动,进行农田基本建设平整土地时造成的,骨签都被挖没了。”李毓芳遗憾地说。
“这批骨签出土的地方就在未央宫西部偏北,西距西宫墙105米,东距未央宫大朝正殿前殿基址880米。根据这个位置,我们判断这批骨签应该属于西汉皇室遗物。”1月17日,著名考古学家刘庆柱接受三秦都市报记者采访时称,汉长安城未央宫中央官署遗址中的房屋排列整齐,形制相近,除了“门房”“传达室”一类建筑外,其他房屋面积都比较大。最大的房屋室内面积215.04平方米,最小的房屋室内面积109.2平方米,这样一个空间显然不是人们的居室。后来我们在院子四周与房屋门口附近发现了一些铁蒺藜、戟、铠甲等兵器,证明这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也就是说,这处遗址不是属于生活起居的建筑遗址,而是官署建筑遗址。
发现最早的“国家级档案馆”
—— 骨签上的秘密 ——
“通过汉长安城考古队全体队员的艰苦努力,未央宫三号建筑遗址的发掘清理工作于1987年4月底结束,出土了6万多枚骨签和上千件包括建筑材料、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兵器等遗物。”发掘工作结束后,没有停歇片刻,李毓芳和考古队的同事们又投入到出土文物的整理研究工作中。
数万枚骨签长期埋在地下,土中的钙被水溶解后,附着在骨签表面,骨签之上刻写的文字就被厚厚的钙化物遮盖了。在弄清了这个情况之后,考古人员用醋酸溶解处理骨签表面的钙化物。这个看上去简单的工作其实真的挺难做,因为要想去钙,醋酸浓度大了,字就都给腐烂了;醋酸浓度小了,钙又去不了,骨签上面的刻文还是看不到。“清洗骨签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发现刻字骨签多达57644枚,近46万字。根据刻字内容与保存情况推断,这批骨签是目前考古发现时代最早的具有保存、备查、使用功能的国家级‘档案’,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国防工办的档案,或者说国家军工生产档案。”刘庆柱说,西汉主要以竹简、木简和帛书为书写材料,当时不用上述材料做档案,而选用坚硬的骨签,这正符合了建档案“书写材料要结实,保存时间长,体积要小”的要求。一般档案用量很大,根据收藏需要必须“微型化”,就是用最小的体积储存最大的信息。在西汉,如果用5万多片竹简写材料,那得放多大地方?再说,作为档案资料,骨签比竹木简更能满足长期保存的需要。
“这些骨签是分类放置的,各房屋遗址出土骨签刻文内容不一样,有的集中为‘河南工官’,有的集中为‘南阳工官’。我们认为西汉的工官是管理手工业的官署,工官产品主要是供皇室、政府和军队使用,工官的主要产品是兵器。该遗址出土的大量骨签应是设在地方的工官向皇室和中央上缴各种产品的记录。”李毓芳根据出土骨签的位置和内容,以及该建筑遗址的布局、规模和结构分析,认为该遗址是具有官署性质的机构,应属于中央政府或皇室管辖有关郡国工官的官署,是目前我国考古发现时代最早、保存最好的国家级档案建筑遗址。数以万计的骨签,从其纪年来看,自西汉初期延续到西汉晚期,基本与西汉王朝相始终,它们应是被西汉王朝中央政府备查的重要文字资料,不仅便于中央主管部门掌握各地有关工官和中央某些属官向中央“供进之器”的情况,而且还可以作为质量跟踪的凭证。
2000多年前就有了“简化字”
—— 骨签上的秘密 ——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骨签选用坚硬的动物骨骼,主要由牛骨制作而成。骨签刻文细微,形制基本相同,大小相近,一般长5.8至7.2厘米、宽2.1至3.2厘米、厚0.2至0.4厘米,正面上部磨光,长3.5至4厘米、宽1.5至2厘米,字就刻在上面。从骨签的文字内容来看,大体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兵器名称、代号及数量类骨签,有“服”“力”“大黄”“射”“乘舆”“燥”“御”“甲”“乙”“丙”“丁”“第”等文字开头的骨签;第二种为年代、工官或官署名称、各级官吏或工匠的名字。这种骨签一般有二至四行字,字数少者十余字,多者三四十字不等。
在研究中李毓芳惊讶地发现,这批骨签中出现了数量众多的简化字。“人们都知道,1955年,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和教育部联合发布《汉字简化方案(草案)》,1956年,国务院通过并公布了《汉字简化方案》。但实际上,早在2000多年前我们就有了简化字。”李毓芳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很多被编了号的简化字。“初步统计大概有几十个都是简化字,比如‘宁’‘兽’‘万’,骨签上就是这么写的,还有‘与’‘杂’‘洁’‘麦’‘边’‘干’‘归’……这说明汉代就有,我们进行简化字改革是有根据的。”李毓芳说。
“2007年以《未央宫出土骨签的发现和研究》申报的院重点课题批下来了,参加人员有我和刘庆柱、刘瑞、张建锋。张建锋负责扫描原来拍照过的黑白照片的底片。刘瑞负责录排骨签每片的出土时间、地点、骨签颜色、保存情况、弯部朝向、规格(长、宽、厚)、每片骨签的释文及行数和字数等。其余文字的编写工作、所有用图和照片的配置、核查及校对等等全部均由我和刘庆柱负责。”李毓芳说,2014年中华书局决定出版九十卷的《汉长安城未央宫骨签》,6万多枚骨签全部用彩版发表,还要发4本摹本、全部骨签释文表、每枚骨签完整的信息表及根据释文做出的字表(文字编)。工作量非常大,单单骨签的照相就耗时8个月,还要配上原释文给中华书局寄出,释文编72册,每册均为300页、共有900个骨签的释文和照片。“《汉长安城未央宫骨签》一书编辑用时4年,有些卷校对了6次。全书对骨签刻文内容所涉及年代学、古文字学、职官制度、汉代手工业史、兵器史、档案史、书法史、‘国家通用文字’使用与发展等方面的科学研究,具有创新性学术意义。”
来源:三秦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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