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后四十回初稿写完
第二天,雪芹酒醒回到尹府。想起昨夜三人的种种话语,他内心积聚多日的苦闷终于消解了。
一时间,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畅快起来。他脑中,被苦闷堵塞许久的思路也打开了。
连着两三个月,他几乎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地创作。
屋外,风停雪住。太阳也一日一日地暖和了起来。院角的那树梅花也开地更加灿烂了。
终于,十几日过后,《红楼梦》的后四十回初稿写完了。
再过一两天,他就可以向尹继善辞行,和脂砚斋一道北归了。
想到不久就能回到阔别一年的北京,见到朝思暮想的幼子,见到知心知意的朋友,回到自己简陋而安静的家,雪芹的心便像春水一般荡漾起来。
心里有了希望,雪芹看什么都是高兴的。府上的下人依旧轻慢他,他不在意了;
尹大人依旧对他不理不睬,他也不在意了;
一日三餐的粗糙吃食,他更不在意了。
人有了希望,精神就有了归宿。往日的一切烦恼便自然消失了。
葬花吟
接连几日,雪芹都兴奋地睡不着。只盼着尹继善回府后,赶快向他辞行。一天夜里,风雪又悄然而至。雪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他思来想去,突然想起近几日总督府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仆人见到他,态度依然冷谈,但全都行色匆匆,神情紧张。
尹大人也好久没有见他,听说没在府上。真是奇怪呀!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管他了!反正过几日尹大人回府,我便走了。其他什么,我都不管。和我没关系。……”
想着想着,雪芹渐渐睡熟了。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雪芹从梦中惊醒。
”曹先生,快开门。我家主人要立刻见你。快开门,曹先生!”门口一个小厮焦急的声音传来。
”谁?什么事?”雪芹突然被惊醒,心中很是不快。但他也听出来人万分焦急,于是他赶紧下床打开了门。
”曹先生,快快收拾好行李。我家主人要你今晚就离开总督府衙。”门刚打开,一个小厮就闯了进来,冲雪芹连声催促着。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今夜就让我走?真是岂有此理!”雪芹虽然早就盼着离开。但三更半夜被人这样赶走,心里怎会不气愤?
葬花吟
外面的风雪似乎下地更大了。寒气不一会儿就包住了整间屋子。”这天气,怎么走呀?真是混帐!”雪芹在心里骂着。
尽管如此,雪芹还是快速地收拾着行李。那个小厮站在门口,一直不停地催促着,”曹先生,快呀,快呀,尹大人还等着您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雪芹来总督府之时,身上衣物,个人用具并没有带多少。除过这些,最珍惜的就是《红楼梦》的书稿了。
所幸,雪芹早已做好辞行准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将行李收拾好了。
门外,漆黑一片。小厮手中的马灯在风雪中摇摆,只能照亮二人前边一步之遥的路。
灯光惨淡,雪芹心中顿感悲哀:”寄人篱下的日子本已难过,临走之时还要如此狼狈。真是,人生多折磨啊!”
雪芹正暗自叹息间,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来。用灯一照,只见风雪中,两棵梅树傲然独立,依旧在迎风绽放。
突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雪芹双眼含泪,任由风雪无情地打在脸上。
葬花吟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来到正厅。只见尹继善在厅内走来走去,似乎忧心如焚。他一见雪芹进来,还没等雪芹见礼就一把拉住他,
”贤侄,大事不好。你的书不知何时被圣上知晓了。圣上震怒,不日就要派大批兵士来金陵查人。“
”这个消息是我到北京公干,在一个朋友府里听到的,确凿无疑。幸好,那书上属的是化名。你今夜赶快离开,还能逃过一劫。”
雪芹听完,立刻脸色煞白,有如五雷轰顶。他原本想过几日与尹大人辞行,好聚好散。
谁料想,今夜遭此变故,生死难料。更让他担心的是呕心沥血十年创作的《红楼梦》可能要付之一炬。
想到此,他五内俱焚,心如刀绞。
二十多年前,也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曹家一族被抄。父亲戴枷受刑,祖母与母亲几度晕厥。小小年纪的他,随着大人在风雪中艰难跋涉。
死亡的恐惧一路笼罩着亲人,像个恶鬼一样随时都要吞噬他们。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死亡!
今天,二十多年后,又是在故乡金陵,他要再一次深夜逃亡。而此时,却无人再与他共经患难。亲人早已去世,逃亡路上只有他一人。
望着门外愈发密集的风雪,雪芹不禁潸然泪下。
葬花吟
”贤侄,你不要难过。你祖父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我这里有五十两白银,你带着上路。“
”赶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派一个小厮送你去码头,有船送你。快走!”
尹继善见雪芹神情凄怆,对他素日的荒唐顿时不再介怀。心中恻隐之意涌来,他不禁也泪如雨下。
”尹伯父,我……我对不起您。就此别过!今日之恩,雪芹定当铭刻于心。”想到自己在府中一年来,屡屡顶撞尹继善,总让他为难,雪芹心中就自责不已。
此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连声道谢。
雪芹朝尹督府跪地拜了三拜,起身奔出门外,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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