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乔(修龄)先生在《围炉诗话》里说:“意喻之米,文则炊之为饭,诗则酿而为酒。饭不变米形,酒则变尽。啖饭则饱,饮酒则醉。”
这里说了诗与文的不同之处。素材好比米,写文章好比煮饭,米煮熟了,成为香喷喷的饭粒儿,吃了能饱肚子。人说,读书读得多的人,叫“饱学之士”,就是这个意思,满肚子都是学问,好像学问是“吃”进去似的。苏东坡每天早晨要喝点酒,自谓“浇书”,足见其饱学的程度。苏舜钦读一天《汉书》,饮酒数斤,人谓之“汉书下酒”。
而写诗不同,修龄先生比喻为酿酒。米酿而为酒,“酿制”之难,非一日之功,酿得好,回味无穷,令人陶醉;酿得不好,如喝白开水。好的古诗词能够流传久远,靠的就是“酒劲”,而非酒精。品诗如品酒,当然要会品。
会品酒的人,又不一定会品诗。像刘伶那样的人,就不能跟他谈诗,一天到晚不离酒,他说死后要埋在酒厂附近,头要朝着酒缸。这种人,跟他说“诗酒”,等于白说。一是这酒不是那个酒,二是他不读诗。朋友推荐他做官,但他一身酒气,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喝了酒就胡说,没酒就蔫不唧,朝廷特使考察后,说此人是个酒癫子,不能录用。
二
晁补之的《盐角儿·亳社观梅》写梅花,其词淡,语有深致,咀之无穷:“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写了梅洁白如雪,继写其香,非在蕊,非在萼,而是“骨中香彻”。
与卢梅坡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更切入一层。虽然疏疏淡淡,却别具一番风骨和情致,使山桃也为之羞怯。
他(晁补之)的《忆少年·别历下》,写离愁别绪,功底也不凡:“无情官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罨画园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刘郎,指的是刘禹锡,有《戏赠看花诸君子》诗云:“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晁冲之《临江仙》:“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晁冲之,是晁补之的堂弟,宋名词人;兄弟几个,在元佑党案,都遭贬谪。此词寻常语,不可作寻常读。(刘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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