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人物志-（三十一）王猛

如果你是一个集团军甚至是战区的司令员，碰到一个跑到你指挥部里一边捉虱子一边跟你扯闲篇的中年油腻男，你会怎么处理他？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要是我，我绝对会让人把这厮轰出去，省的碍眼，除非他是我自己请过来的。

当然，这可能就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方面大员的原因。因为当桓温桓大将军见到这么一位在自己中军大帐里披着蓑衣捏着虱子的大叔的时候，不但不轰他，还很客气地跟他谈了很久。在他即将拔营回军的时候，还盛情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回南方。

捏虱子的大叔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回到华阴山去请教自己的师父。师父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干嘛和他一起回去？在这儿待着就有富贵，干嘛跑南方去受那份湿热？”

于是大叔就婉拒了桓温，虽然也许心里有点惶惑。

不过桓温也未必特别希望这位大叔跟他一起走，因为当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位大叔就让他很难堪：

桓温问：“王景略先生，我率十万大军（其实也就四万）北伐，意在为三秦百姓讨恶锄奸，为何此地的豪杰没有一个来见我的呢？”{!-- PGC_COLUMN --}

这位王景略不卑不亢地答道：“将军劳师远征数千里，亲帅大军深入敌境，可谓勇武之至；可您已经到了灞桥，却没有主动进长安城，您让长安父老如何箪食壶浆来迎接您呢？”

史书的记载是桓温对此默然无语。不过从后来长安百姓涕零道“不图今日复见官军”来看，他应该是听进去这话了。

这位引用诸葛亮隆中对的话的王景略，在后来也成了另一个人的孔明，而他的功业，甚至在不少人看来并不逊于武乡侯。他就是前秦最伟大的宰相——王猛。

说实话，王猛这名字在今天都有些烂大街，在四世纪就更不用说了。而咱们这位王猛王景略，偏偏还是个穷苦人，只能靠卖畚箕过活（这一点倒是和孔明的主子刘备有些类似）。这在极其看重家世和出身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个出身基本就等于坐实了永无出头之日的结局。

然而王猛偏偏不信命，在他穷困潦倒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他厌恶当时流行于大江南北的清谈黄老，也不喜欢儒生们的仁义礼教，而独独喜欢读兵书，为此他也遭受到不少浮华之士的嘲笑，他倒是颇不以为意，一头扎进华阴山，隐居去了。

桓温北伐到长安的时候，王猛出山前去拜访，然而桓大将军却并没有打动他，他便听从了师父的话继续隐居下去。直到桓温撤军南归，氐人的苻氏前秦“还乡团”重回关中，他才遇到了自己真正的伯乐，一个真正把他当做孔明重视的人。

这个人，就是苻坚。

有关苻坚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讲。在这里我们主要说说他和王猛之间的君臣鱼水之情。

苻坚在通过政变上台之前，就开始有意识地征辟人才为己所用。而当别人把王猛推荐到他眼前的时候，苻坚只觉得这么多年都白活了——虽然身边大臣谋士也不少，却只有王猛一个人能说得对其心坎儿。激动之余，苻坚拉着王猛的手对他说：“你我之间，真像刘玄德遇到诸葛孔明啊！”

话是这么说，但王猛在苻坚的集团里毕竟还达不到诸葛亮那样高的地位。因此，在苻坚登基以后，王猛没有做到丞相，只是一个中书侍郎，并且很快就转任盗贼四起的始平县令。在其任上，王猛体现了他名字里的“猛”字，广泛推行严刑峻法，动辄就杀人，甚至亲手鞭死了一个小吏。这下子，就闹大了。

消息传到了京城，负责司法的廷尉派人用车子（囚车）把王猛给接了回来，并且给他安排了住处（牢房）。得知此事的苻坚大惊失色，亲自提审了王猛：

苻坚：我让先生去做始平令，是希望您能以德感化那些盗贼，您怎么动不动就杀人呢？

王猛：臣听说，治理安定的国家要以礼，但要维持好纷乱之国的秩序就只能用法。陛下信赖臣的才能，让我去治理始平这种乱县，我才刚刚杀了一个不法的官吏，剩的人还多着呢！如果不把这些乱臣贼子处理干净，又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呢？

王猛的“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以法”不仅是他此后一以贯之的执政思想，更在此刻打动了苻坚。苻坚对天下宣布：“王猛就是我的管仲、子产，他的意志就代表朕的意志。”

随后，苻坚特赦了王猛，并迅速将他提拔到了尚书左仆射，也就是宰相了。这一年，王猛才三十六岁。

坐着火箭上升的王猛自然也受到了诸多人的眼红，这其中既包括大臣，也包括宗室成员，甚至包括苻坚的儿子们。而苻坚不仅不以为意，还对自己的儿子们说：“你们侍奉王景略先生，要像对我一样恭敬！”

对皇子都这样要求，对大臣就更别提了。尚书和丞相府长史上书弹劾王猛，苻坚直接把他们降级处理了事。看到苻坚如此强硬的态度，那些叽叽喳喳的大臣们才终于闭嘴。

而对王猛本人，苻坚则愈发情深意切——他给了王猛所有和宰相沾边的官职，并且还把地方州郡的事务也委由王猛管理。他还对王猛充满感情地说：“你就是我的姜子牙啊！”

王猛吓得赶紧俯身拜道：“陛下没因为我的过错处罚我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怎么还敢比肩姜太公？”

苻坚哈哈大笑：“将你比作姜子牙都是抬高姜子牙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六百多年，我们已经无法得知为何苻坚如此信赖王猛了。厚道的人，说他们是君臣相知、惺惺相惜；阴谋论的人，说这是苻坚给王猛戴高帽子，把活儿都交给他；腐女说这是他俩有基情，不然哪有老爷们说话这么肉麻？

然而，以我个人看法，苻坚如此重用王猛，主观上当然是因为欣赏王猛且王猛也能干；但是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客观原因——苻坚的汉化大计。

那么，身为十六国时期最伟大的君主、淝水之战的悲情主角，苻坚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重用王猛，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原因呢？

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