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伟

1888年中国第一家华商西药房成立。20年后，留日学生李尊一以“中药为用，西药为体”为主旨，在烟台北大街创办烟台中西大药房，专办药材制造丸散、膏药及各种药水。开业后，他不仅经营药店，致力于烟台西药业从外资主导向民族资本主导的转变，而且作为一位有学问、有抱负的民族资本家，李尊一在烟台设立业余英文学校传授外语，自己编写材料、自己讲课。由于李尊一对经商不甚内行，经营业绩异常惨淡，1909年，他将中西大药房兑给招远人刘彦臣，刘彦臣募集4万元，分为1000股，每股40元，改组烟台中西大药房为烟台中西大药房股份有限公司，开启了股份制的烟台中西大药房的经营之路。

一

刘彦臣改组经营烟台中西大药房后，最大的资本运作是接兑烟台山东大药房作为分号。位于烟台山前中山街的山东大药房，是留美学生王宗周在1892年创建的，也是烟台第一个西药房，受资本限制，烟台山东大药房规模很小，只经营几十种常用西药，比如，诺瓦尔精、阿司匹林、消发灭丁、亚治普隆、狮牌六〇六、老笃眼药、仁丹等进口药，以及几种国产救急水等，虽然经营规模甚小，却打破了到19世纪末开始，洋商盎斯洋行对烟台西药市场的独家经营。

1910年后，山东大药房开始经营常用的小型医疗器械和卫生材料，比如，手术刀、剪、钳、体温表、针管、针头、药物天平以及药棉、纱布、绷带、胶布等，但因为资金问题经营陷入困顿。1911年，王宗周将山东大药房兑给中西大药房股份有限公司，虽为分号，但店名仍沿用山东大药房的名称，并由原山东大药房老店员傅子明担任经理。

此时中西大药房总共店员60人左右，经营批发和零售中西药品、器械，自制中西成药，设立中西医门诊，齐鲁大学毕业的张建华担任药剂师，另有药剂士1名，配备中医4名、西医2名。到中药房当坐堂医生，必须具有真才实学，烟台中西大药房对坐堂医生选择标准很严很高，名中医耿思文担任中西大药房“首席”坐堂医生，药房鼎盛时期增加到5位坐堂医生，他们都尊耿思文为师傅，凡中风、眩晕、瘟疫、肾病、肝病科、妇科等，耿思文无一不应诊，随遇而治，应手而愈。他认为“西医是科学，中医是艺术”，仅靠医方治病，显然是将医学简单化为一种普通的医药知识和技术体系，对医学的经验及其临床传统有损，但他并不排斥西医，经常对病人说“找西医看看”，他怀有“医儒同道”的理念，认为个体性的创造使中国医学如同美学一样引人入胜。

烟台中西大药房在中医方面主要收购烟台当地，以及周边县生产的茵陈、黄芩、翻白草、沙参等当地土产药材，出口香港、东南亚诸国和地区，中西大药房制造自销各种丸、散、膏、丹共百余种，最多时近200种，其中“妇科保元膏”系耿思文的秘方。西药方面则主要经营西医处方所需的原料药、注射剂及其他成药，还兼营各种香精、色素，供生产糕点、糖果、饮料及化妆品用。西药成药生产品种有碘酒、红药水、杀虫丹、疳积散、调经活血汁、怀中宝、白银丹、时疫救急水、普治水、秃疮膏、阿臣氏止咳糖等共30余种，其中怀中宝、白银丹生产经营多年，行销胶东各地，很受欢迎。

二

1915年12月，烟台中西大药房面对多变的环境，经营举步维艰，直到在福山县政府遵照公司条例第122条请准减少股本、改正注册内容，呈报北洋政府实业部重新登记设立，中西大药房股份总数由原股本40000元，缩股减为20000元，股数由原来的1000股改为500股，在股东会议上，选举徐诤臣、黄东旭、王稚屏，张瀛洲，王心潭为董事，初一山、刘鼎臣为监察人，经营范围、营业地点保持不变，时任实业总长张景惠，商务司长贾世瑢签署公司注册第三类第1234号股份有限公司经营执照，并声明“核与条例相符，应准注册给照一体保护”。

实业部取得营业执照的烟台中西大药房经营虽在业界名气很大，但追求效益和促进发展之路历经坎坷，经过历任总董的不懈求索，中西大药房虽然依然能够立足烟台，但股东并不稳定，到了1927年，蓬莱人王子祥董事成为烟台中西大药房的实际控制人，此时由北洋政府向国民政府过渡，按照国民政府的规定所有企业必须换发新的执照，在王子祥的带领下中西大药房走上重新登记换照旅程。

经过长时间准备呈报材料，1929年10月5日，山东省政府委员兼工商厅厅长陈鸾书将烟台中西大药房董事、监事人名册，最近股东名册，以及验照费、印花税13元一起转呈工商部，并声称烟台中西大药房公司董事、监事人业已完成改选，注册事项与从前尚无变更。只是自1928年以来，烟台商埠局势屡遭变迁，不时有杂牌军队过境，因担心时局纷乱，部分军人扰民乱境，而烟台中西大药房地处通衢之地，不得不有戒备之心，因此将所有重要文件及账簿等都送往安全地保存，几次转移重要文件及账簿存储地，在数次转运途中，因一时仓促导致烟台中西大药房的旧执照遗失，搜寻至今仍未查获，而换发执照的期限已近，只好将当时拍摄的旧执照照片及各种需要准备的文件呈报工商部，请求换发执照。

工商部收到山东省工商厅的呈报后，在10月22日批示，称换领执照时若旧照遗失，应即自行连续3天登载公开发行的报纸声明作废，将报纸发来以备查核，工商部根据实际情况再行核准是否换领新照。烟台中西大药房接到工商部的批示后，第一时间在报纸刊登遗失声明，并积极斡旋山东省工商厅，11月27日，山东省政府委员兼工商厅厅长陈鸾书将烟台中西大药房的3份遗失声明报纸原件转呈工商部。12月13日，工商部即以7717号指令山东工商厅，准许给予烟台中西大药房颁发新的营业执照。至此，烟台中西大药房的换照工作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

三

自1929年开始，烟台中西大药房在王子祥的带领下，积极开拓市场，迎来事业最辉煌的时期。尤其是1931至1932年，驻防烟台的军阀刘珍年部队军需处，一年四季来中西大药房的分支机构山东大药房购药，虽然军需处采购人员接购货额时，索取10%的回扣归经办人，但仅此项军队采购营业额达10000元，因此效益依然可观。此外，外商道济药房、比洛甫药房，以及每年来烟台避暑的美军和洋人也常来本店买药，生意逐渐红火起来。

无论烟台中西大药房经营环境如何改善，企业总要受制于主管官署的管理。1931年3月7日，烟台中西大药房呈报了公司1930年4月20日改选董事、监察人的情况，其中董事王子祥、王穉屏、张瀛洲、鞠翊廷各认购10股，董事黄东旭认购6股，监察人刘汉舫认购12股，李和卿认购10股，中西大药房将董事、监察人改组情况及个人信息都一一呈报。7月10日，烟台中西大药房将公司现任董、监事任期届满，依法4月26日再次改选董事、监察人的情况上报工商部。

此时，命运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1931年9月18日，王子祥经营的烟台中西药房后栈房失火，熊熊的火焰映红了烟台的上空，因为中西大药房在洋人保险行投保了6万元大洋，火灾来临，洋保险行第一个坐不住，他们协调了停泊在港内的美军舰，用高压水龙协助灭火，但因火势凶猛，烟台中西大药房损失殆尽。火灾后，保险行现场勘查了解，确认烟台中西大药房管理理念先进，经营得法，如果能修复厂房，不久即会产生持久的利润，经过反复测算，外国保险行按投保金额9折赔确认赔偿中西大药房54000块大洋，烟台中西大药房有了资金，当年即新建栈房2幢，车间等50余间，在很多的时间内恢复了生产。

为了提升经营业绩，烟台中西大药房在王子祥的领导下也颇费心机。“九·一八”事变后，为了抵制日货老头牌仁丹，中西大药房将所产的怀中宝、白银丹改名为“日可丸”，意思是日寇即可完蛋的谐音缩写，并发放印有“日可丸”字样的背心、服饰，雇佣一些无业游民穿着印有广告的衣服在大街上活动，不仅如此，烟台中西大药房还竖立大幅广告牌招徕顾客，这一招数发挥了很好的宣传作用，烟台中西大药房的产销两旺，虽然因火灾造成巨大损失，能快速走出低谷，出色的营销手段也是快速摆脱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

1933年初，刘珍年撤离烟台后，烟台中西大药房再无军需处这样的大主顾，但生意还是蒸蒸日上，为了增加流动资金，扩大生产，形成规模效益，董事王子祥认为烟台中西大药房在1927年暂以2万元资本注册时即声明，如果烟台中西大药房能日趋发展，仍需将注册资本金增加到40000元。近年来，随着中西大药房事业发展，很多董事筹议增加股本，在王子祥的运筹帷幄下，1937年4月4日，烟台中西大药房召开股东会。董事王子祥、王穉屏、黄东旭、王心潭、鞠翊廷，监察人李和卿、刘汉舫等与众股东共同表决，再增加资本20000元，前后共为40000元，计1500股，每股仍为40元，中西大药房全体股东表决一致赞成，并将公司原先制订章程不适用的地方提出修改，当场同时获得全体股东的通过。

4月29日，烟台中西大药房将修改后的章程、股东会决议录、股东名簿等逐一缮造清册，连同执照费30元、印花费1元，共计31元上缴实业部申请变更登记。4月28日，实业部批示，若股份有限公司增加资本、修改章程，应依照公司法第186条的规定，呈报公司所报股东会决议是否合规，比如，是否载明出席股东人数，以及出席股东会的股数是否合法等要素。另从目前收到的股东决议来看，仅仅附上表决增加资本的方法，既无参加股东会股东情况及股款数目的记载，对于所增股款也没有是否足额收缴的证明，而且股东会未由监察人依照公司法第194条规定出具调查报告，应该补报监察人调查报告。此外，修正章程有很多不合规定的地方，比如根据公司法第88条第5款的规定，必须约定公告方法，在上报文件中却未提及；烟台中西大药房的公积金，依法应先行提存，中西大药房制订的章程第7条中所定的提存办法与董事、监察人酬劳按提成计算，与法规不相符，应该进行修订。对于烟台中西大药房的分支机构山东大药房，系附属于烟台中西大药房的一部分，所有分支机构的资本及内部处理手续可以另行拟定，无需在公司章程中明文约定，因此章程第8条全文应一并删除；至于章程中第9条所拟定的优待新的股东的条款，虽然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应避免“优先”字样，以免产生误会和歧义；至于股东临时会的召集，依法应于15日前通告，章程第13条对于召集股东会的通告日期没有分别标注清晰；第14条前段所定股东会召开方法既已合法，后段“其”字以下各字样，自应一并删除；第30条内“并参照本地习惯”应改为“规定”两字，同条内“呈部改正”四字应改为“呈部核准施行”。另外，经查烟台中西大药房于1915年在前农商部注册时即缴纳注册费20元，此次办理增资登记，应按照《公司登记规则》第10条第乙款规定，应缴纳的执照费，除注册时所缴纳的20元外，当再征纳100元，至于贴照印花税，依照现行《印花税法》应缴2元，由此烟台中西大药房所缴纳的执照费及印花税费等都与法规规定不相符，应该补缴并由主管官署转呈实业部。

因为日本侵略者的入侵，烟台中西大药房在国民政府的登记换照之路戛然而止。烟台中西大药房在抗日战争期间持续经营，经常接待和供应来自文登、荣成、莱阳、栖霞等地客户，甚至为解放区公立医药卫生机构采购人员提供货源，协助莱阳住在福顺德客栈的采购员伪装货物，中西大药房常给哨卡士兵递钱，以将进货人员送出哨卡。此外，烟台中西大药房在抗日战争期间经营异常艰难，侵占烟台的日军认为“日可丸”这种宣传形式，有辱于日军而查禁，并罚款1000元大洋，后经烟台中西大药房托人疏通后，又恢复怀中宝、白银丹名称才摆平此事。

1945年底，烟台中西大药房经理刘彦臣逃奔天津吕振声处，临行前策划将中西大药房“报歇”，后烟台中西大药房改名同仁药房，老店员王惠德任经理，另外一名老店员隋旭东接管山东药房。1947年秋国民党重新占据烟台后，刘彦臣、吕振声返回烟台重整旗鼓，又重新换上烟台中西大药房股份有限公司的招牌，刘彦臣、吕振声仍然分别为正、副经理。1948年秋，眼见国民党政府大势已去的刘彦臣、吕振声，再次另外委托刘祥亭主持烟台中西大药房的日常经营，至此，烟台中西大药房已经名存实亡，走过40年坎坷发展之路，烟台中西大药房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中，时至今日，烟台本地人都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开创了烟台制药工业的雏形，引入了日化产品、器材产品等，为西方公共卫生理念传入烟台，为疫病防治作出了一定历史贡献的烟台中西大药房。

参考资料：

1.中国近代史研究所《中西药房》馆藏号：17-23-01-02-11-004；

2.医药志办提供《中西大药房的始末》烟台工商史料第一辑1986年9月版；

3.医药志办提供《烟台第一个西药房－－山东大药房》烟台工商史料第一辑1986年9月版；

4.《药房坐堂悬壶济世》2022年11月14日《潍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