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的《鼠疫》与二战,绝境中诞生的反抗哲学

1939年9月1日,德军集中强大的兵力,对波兰发动了突然袭击。尽管波兰军队奋力抵抗,但在双方巨大的实立悬殊下,波兰军队节节败退,大片土地沦陷。2天后,英法被迫对德宣战,二战全面爆发。

二战爆发的第二年春天,德国开始执行进攻西欧,1940年5月10日开始向法国发起进攻,16天后,巴黎以及法国全境沦陷,人们被战争困于城中,加缪在日记中写道:“全国人民在忍受着一种处于绝望之中的沉默的生活,可是仍然在期待……”,并把侵略者德军比作老鼠,《鼠疫》在这种让人情形下,渐渐就有了雏形。

《鼠疫》是继《局外人》后,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加缪的另一部《小说》,与《局外人》不同的是,创作《鼠疫》的加缪,已经成为巴黎文学的核心成员之一,此时,经历过战乱的加缪的思想,也由《局外人》时期对荒谬的批判,转向了对现实的反抗。长篇小说《鼠疫》,就是加缪反抗思想的集中体现。

《鼠疫》成书于1947年,但小说构思的时间则可以回溯到二战开始的那几年。加缪的这部长篇小说,讲述了在巨大的疫病面前,人们从自欺欺人地不面对现实,到在绝境中努力求生的故事。作者通过小说两位主人公对话的方式,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反战以及反抗命运的主张;也通过小说中零星登场的小人物故事,反应了灾厄面前的众生相。

01. 从《鼠疫》到切尔诺贝利,巨大灾难前人性总是本能的逃避现实

海滨小城奥兰市忽然出现了许多死老鼠,人们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看门人死于奇怪的淋巴疾病,医生们依然觉得这只是热病;当大街上出现成堆的死老鼠,越来越多的人死于这种诡异的“热病”时,医生们开始上报疫情,但上层依然拒绝承认这就是鼠疫,他们咬文嚼字地自欺欺人,“我们把这种病当成鼠疫一样行动起来,我们承担责任”;当最后不得不确认这盛行的疫病就是鼠疫时,领导们很可笑地印了许多迷你的通知,像只逃避恐惧的鸵鸟,仿佛那些通知只要足够小,就不会被居民们发现。

巨大的灾厄面前,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尽快行动减小损失,而是反复推敲改如何给灾难定性。这荒唐的一幕并不只是在小说中出现,HBO的高分美剧《切尔诺贝利》中,也有着相似的场景。

核电站的堆芯爆炸了,相关的工作人员一边拒绝相信堆芯会爆炸,一边派人去开水闸给堆芯降温。这些工作人员是真的只相信白纸黑字,觉得这种灭顶之灾不会降临吗?不是。核电站的高级工程师当场就表现出了辐射受伤的症状,也还一直态度强硬地叫嚣着,“你告诉我堆芯怎么可能爆炸?”。因为这些人的拒绝承认,第一时间牺牲了大批前来灭火的消防员。因为他们接到的报警只是普通的火灾,而不知道已经发生核泄露事件了。

当灾难的威力强大到人力无法承担时,很多人会本能地选择逃避。仿佛只要不承认,他们就可以从灾难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仿佛只要自欺欺人地假装看不到任何关于灾难的迹象,就可以假装灾难从没来过。灾难从来不理会人类荒谬的小把戏,它只会变本加厉地刷存在感,逼得人们不得不对上它嗜血的目光。

最终,在疫病造成的死亡人数直线上升时,那些鸵鸟一样缩着脑袋逃避的人,终于慌了,他们终于下令“宣布鼠疫爆发,封闭城市”;而切尔诺贝利的核爆,也在被瑞典检测到辐射微尘后,不得不将灾难的现实公诸于世,这距离灾难发生,已经过去1周了。

美剧《切尔诺贝利》

02.自私是人的本性,但在极端情况下,人可以选择自我牺牲

记者朗贝尔因为工作关系,被困于因为鼠疫封城的奥兰市;这突如其来的疫病,不但把他困在这座寂寞的小城,还几乎切断了他与心爱姑娘的联系。朗贝尔本能地开始烦燥愤懑,因为这一切,让一个外地人来承担似乎太不公平了。

所以,朗贝尔开始筹备逃跑计划。

他找到了医生里厄,希望里厄帮他开具一张他没有感染鼠疫的证明,却在被拒绝后中伤医生是个不懂感情的人。但事后,朗贝尔才知道,里厄医生也有爱人,且爱人因为生病在很远的地方疗养。因为鼠疫被困在城中,医生甚至不能陪在病妻身边,这种分离,远比他与小女朋友的相思更折磨。

朗贝尔意识到,“一个人只顾自己的幸福是耻辱”,还有医生和同是异乡人的塔鲁,也同样是为了分担他人的不幸,而放弃了自己的时间和幸福。所以,当他得到机会可以逃出去的时候,他放弃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选择站在医生身边,做一名对抗鼠疫的战士。

不只是朗贝尔,很多平时看起来让人讨厌的人,也会在极端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做出牺牲。

奥顿先生是当地的公职人员,一家4口有着公职人员典型让人讨厌的特征,做作、矜持。但奥顿却在小儿子被鼠疫夺取生命后,请求加入鼠疫公益组织,希望这样可以离他的小男孩近一点。最后,奥顿先生也因为感染鼠疫而失去生命。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无论个体在日常中有怎样的性格瑕疵,都会因为共同的灾难被团结起来。在歌舞升平的日常,很难想象一个人为了另外一群人牺牲自己,但在极端困境中,人们就会奋不顾身地选择牺牲。正如加缪说的,“在人类身上,令人赞赏的东西总是多过令人鄙弃的东西”。

图:《死神的胜利》,描述14世纪鼠疫的场景

03.《鼠疫》背后隐喻的二战修罗场

1940年,巴黎被攻陷,同年,加缪加入《战斗报》,成为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鼠疫》看起来讲述的是一座小城在疫病面前的人生百态,实际上,隐喻了二战沦陷区人们的经历。

6月10日,法国政府迁都图尔,宣布巴黎为不设防城市。空袭后残破的城市,开着坦克耀武扬威的德军,让巴黎市民如同因鼠疫被困城中的奥兰人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侵略者在自己的国土上肆虐,就如同面对鼠疫掠走他们亲人与幸福的奥兰市民一样,束手无策。

作者加缪在《鼠疫》中采用第三人称的描述口吻,书中的每个人物,都在以不同的立场替作者发声。

刚开始一心想要逃离奥兰的朗贝尔,同样有着加缪的影子。法国沦陷后,英美联军在阿尔及利亚登录,彼时因为肺病在法国南部山区疗养的加缪,彻底失去了与阿尔及利亚家人的联系。战乱的年代,迫切想要知道家人境况,却又无法获得任何讯息的焦躁不安,也正是《鼠疫》中迫切想要联系女友,甚至想通过非法手段逃出去的朗贝尔是一样的。

通过两位从一开始就奋力对抗鼠疫的主人公——里厄与塔鲁的对话,加缪也表达了自己对侵略战争的厌恶。

当鼠疫第一次从医生们口中说出来,里厄提到,瘟疫与战争一样多次发生。虽然战争很愚蠢,却不会因此停止。愚蠢总是有办法为所欲为,战争也总是肆无忌惮地夺走他人的生命。

而当鼠疫控制了奥兰城后,除了那些奋战在救护一线的医疗工作者,更多的人是以工作来麻痹自己,他们不关心最新的死亡人数,他们如同战役中的士兵,战斗机器一样地完成任务,只希望战争尽快结束。

面对亲人死亡被迫迅速接受的奥兰市民,和做空袭中失去亲人的巴黎市民;对鼠疫情报感到麻木的奥兰人,与无心恋战的二战士兵;鼠疫封城中不再光鲜的海滨小城,与在战火下沦为废墟的巴黎;在几乎《鼠疫》中的每个场景,都能在二战的修罗场中找到原型。与其说这是作者反战意识的自然流露,不如说,这本身的诞生就是为了借鼠疫隐喻侵略战争。


虽然生活无望,但总有人不断地反抗。虽然永远不知道这场灾难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活着的人还是要迅速收拾心情,继续活在当下。

正如加缪在诺贝尔颁奖典礼的演讲中说的,“这一代人能不能完成这一艰巨任务尚难确定,但全世界每一个地方都有许多人起来为真理和自由而战,并随时准备为之献身。对于这种斗争,尤其是这种牺牲,无论何时何地,都值得我们为之致敬和支持”。

参考资料:

《从加缪的文学创作究其反抗哲学》 青海民族大学 赵艳

《绝望与荒谬的抗争—关于阿尔贝·加缪《鼠疫》的解析》 刘小勤 刘小燕

《二战秘史》 唐尼·格拉克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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