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将，亡命沙场，一生戎马，才高气傲，喋血孟良，血染山红，生死沉浮，魂归何处……

七十一年前发生在齐鲁大地的一场惊天骇战震惊中外；几乎人尽可知，家喻户晓的孟良崮战役每每谈起：人们在赞叹粟裕将军杰出军事指挥才能的同时，对于这场战役的失败者整编七十四师和师长张灵甫不免多了几分唏嘘……受以往文艺影视作品的影响，张灵甫被塑造成一个狂傲不矜，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的内战先锋，然而现实中的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孟良崮战役是否真的是因为他大意轻敌，贪功冒进所致，今天我们就试着通过以往史料，管窥一二。

孟良崮位于山东省蒙阴县，属蒙山山系，沂蒙山区崮崮相连，据传这里有七十二崮，而孟良崮就是这七十二崮的主峰，因北宋大将孟良在此练兵而得名。从1947年3月重点进攻以来，蒋介石吸取分进合击被歼的教训，采用集团式滚进，5月10日张灵甫收到命令，5月11日率部从垛庄出发，限令5月14日攻占坦埠，25，83师为两翼，负责74师侧翼安全。从垛庄到坦埠直线距离只有25公里，但全部是山路，崎岖难行，74师是重装备部队，并不利于机械化行军，所以他命令工兵营沿孟良崮西麓修了一条简易的急造军路，但是这条路只有10多公里，直通汶河南岸的唐家峪子。尽管如此，还是走不了大型车辆，张灵甫只得将大部分车辆留在了垛庄，全师辎重改用骡马驮运。另外师属美式105mm榴弹炮营和战车连等重武器在山区运转不便，放在垛庄又不安全，于是命令它们直接回了临沂。

如此一来，在向坦埠进攻时，第74师的实际火力已经打了不少折扣。

五月十一日，整编74师（已恢复一旅三团制，新成立的三个团在临沂附近训练，由副师长邱维达带领）奉命由垛庄向坦埠搜索前进，并占之，第51旅为前卫，师司令部直属部队，第58旅为本队，第57旅为右侧卫。十二日二十时许，第51旅先头部队前进至大箭、桃花坪，红山之线，距坦埠南数里，并开始向坦埠发起攻击，华野防守部队凭借工事、地形险要、据守坚固，战斗至黄昏攻击进展甚微，双方形成对峙状态。当时获得情报，华野部队源源而至，分别向74师左右两翼间隙急进，来势凶猛，张灵甫将此情报报告了汤恩伯，并建议前方情况不明，暂缓渡过汶河，主力控制在汶河南岸滩头阵地，只令一团搜索前进，这样即使情况有变，也可以进退自如，待友邻部队会集再一起前进。

但是收到的命令仍是严令他继续前进。佛晓前74师指挥部推至邋遢山指挥，十三日57旅阵地右翼黄斗山山顶被攻占，二十五师控守部队后撤，此时王建安的8纵队已沿汶河向重山南进，74师57旅右翼经受威胁，同时右侧友军83师距离太远，形成空隙。而左侧叶飞率领1纵大约在傍晚正在穿插，切断其与整25师黄伯韬所部联系时，与74师不期而遇，当时浓雾弥漫，看不清对方。正面增加陶勇4纵和许世友9纵，向74师大力压迫。值此顷刻，74师陷入不利状态，张灵甫根据以往经验判断，此前解放军一遇74师主力不会恋战，可是这次不同，每一个阵地都是顽强坚守，据险力争，而且前方跟他交手的纵队多达9个之多，再综合各方情报，有被包围的危险，所以立即电话报告汤恩伯，汤恩伯即用电话向国防部作战厅长刘斐陈述。

刘说：'这是最高统帅的决定，命令既下，不能更改。现主席已休息，不便惊动他。'汤颇不安，又打电话向徐州顾祝同陈情，顾答称：'作战命令直达各整编师（即有关各军部），徐州陆总及你的兵团部，只是指示照办，负责督战；明晨即开始行动，照命令行事吧！'汤颇焦虑，一夜未睡，打了很多电话，都不得要领。临时决定：派李延年驰赴前线视察情况，就近督战。当晚，四面军情紧急，74师师部设在汶河南岸，张灵甫召集官佐在师部开会，当即决定全师第二天晨向汶河以南后撤。5月14日早上天微明，李延年到垛庄拿起电话筒，与张灵甫通话，张劝李立刻回去，他一面应战，一面从速退回原驻地。

这次目的地很明确直指垛庄，大约10点他才把这一情况通报给汤恩伯，由于华野正面攻势猛烈，他令师主力以51旅为前导，师部居中，57旅殿后沿孟良崮以西向南撤离，58旅则占有孟良崮一线掩护师主力后撤，在师主力撤离后再独自沿孟良崮以东撤离。中午51旅已到达在孟良崮附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74师主力将可以在14时左右撤到垛庄。在此关键时刻，正向垛庄穿插迂回的华野1纵发现74师主力大批正在南撤，1纵独立师1团团长王诚汉意识到状况紧急，当即决断放弃协助6纵抢占垛庄的原定方案，转而抢占公路东北的285高地及西北无名高地。与此同时，独立师3团也抢占了孟良崮以西的330高地，74师被堵住了南撤之路。

张灵甫接到51旅退路被堵截的报告，当即意识到，如果不能及时退回垛庄，很可能被困在狭隘的道路上，兵力无法展开而被包了饺子。

作为一个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将领，在当你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为了防止被歼，从军事的角度就是迅速抢制高点，控制局面，力求突围，所以当即命令51旅全力反击285高地和330高地，试图打通垛庄与孟良崮之间的通道，并令58旅旅长卢醒除派了一个团操控孟良崮，其余各控制孟良崮附近的雕窝，600，540等高地，其主力51，57旅摆在界碑、临蒙公路两侧便于机动的位置，很明显做的是随时要走的打算，要点是依托制高点，在于自保，并没有在孟良崮与华野决一死战的计划。当他把这一情况通报给上级，蒋介石和统帅部闻训讯却认为74师战斗力强，装备精良，附近又有强大友军，让74师就地坚守，充当磨心，吸引解放军主力，实现内外夹击。就这样这个所谓的'中心开花'的战略构想这样被提出来。

张灵甫立即在面梨沟召开师部会议，会上以参谋长魏振钺与副参谋长李运良之间的争论尤为激烈，魏振钺认为孟良崮是孤山，乃为绝地，不宜坚守；而李运良认为孟良崮虽是孤山，但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况且友军尽在咫尺，只需坚守一两日即可转危为安，最后由张灵甫拍板，情况像我们后来所熟知的那样，他选择就地坚守。

此时华野的包围圈上未完全形成，垛庄还在74师手中，（垛庄是15日佛晓被6纵攻占）如果拼劲全力，以74师的战力是完全可以打通垛庄的通路，但这样一来不仅损失较大，而且会丢失很多武器，这个责任他担当不起，而且在蒋介石给他的电报里，徐州总部给他的电报里，汤恩伯给他的电报里都是要他固守待援，如果擅自突围，别人的命令或许可以违抗，但是蒋介石的命令他是绝对遵从，后来51旅曾组织二十多次冲锋，直到傍晚才攻占了285高地，到15日垛庄被占，74师主力被逼迫上了孟良崮，合围圈形成，他再也没有机会突围出去，最终于16日下午以整74师被歼，张灵甫兵败身亡而结束……

这场战役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我们讲实际上这次双方所聚集的焦点都在整编74师和师长张灵甫身上，所以有时候王牌军和天下第一并不好当：

敌对的一方不用讲必欲将其除之而后快；而作为自己阵营的一方，你打赢了大家认为是理所应当，打输了，巴不得有多人在等着看笑话。整编74师号称五大主力之首，其前身74军这支成立于抗日火线的部队在整个抗战八年中几乎参加了所有的对日重大会战，被誉为抗日铁军，日本称'支那第一恐怖军'，抗战胜利后又卫戍南京，也被称为御林军，曾经在1945年两次军演中大败美国第七陆军装甲师而名震天下，李延年曾夸赞有十个74师则足以统一全国，蒋介石听闻后更加感叹'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组建十个74师容易，得一个张灵甫难'。那么蒋为何会对张灵甫如此的信赖？

1943年的常德会战，74军57师师长余程万率部坚守常德城以一个悲剧英雄的形象而广为人知，而张灵甫率领的58师在常德外围慈利防御战打出了重庆军的威名，战后张灵甫以74军58师少将师长的身份代表74军参加第四次南岳军事会议，会上蒋介石对张灵甫表现大加赞赏，并在当晚的日记中写下'此次余又喜得一将才矣。'蒋是很少称赞自己的将领是将才的，在此之前从未出现，包括像胡宗南，薛岳这样的将领都没有说过他们是将才的，这是蒋对张灵甫的一个最直接的赞扬。再加上张作战勇而有谋，敢挑重担，私下又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弄权，恰恰是他多年心中理想的模范军人，受到青睐是自然而然。

一位真正的常胜将军，如果真的像文艺作品中描述那样骄横，可不可以百战百胜姑且不论，能否活着命运细思极恐。张灵甫早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大历史系，辍学后，投笔从戎，除了对个人出路的考虑，我想更多的是出于一个热血青年为挽救民族危难的抉择，所以当他走上这条路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很纯粹，是一个视打仗为第一生命的职业军人，而且性格耿直，不太说话，也不喜欢应酬，所以不像王耀武那样左右逢源，善于处理复杂的人事关系，他也不喜欢结交权贵，他的朋友都不是很有钱，褪去铁血军人的外衣，他更多的是与文人雅士之间的往来，曾国藩向有知人之明，在《冰鉴》中细数各类人物，指出'武功过人者总多强横，文辞出众者偏爱孤傲。

张灵甫是以一个才子的身份投笔从戎，而且善书法，可想而知他的这份傲不是因为战功卓著的狂傲，而是来源于文人骨子里的一种孤傲。因为他有文化，又善于总结，所以他是历任74军军长战术素养最高的，尤其是班排战斗小组的进攻钻隙和炮火的集中分散使用。始终贯穿他一生的有两个很鲜明的作战风格：

第一就是身先士卒，关键时刻自己上，一次又一次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作战需步步求生，而存心必时时可死'的信言，因而在他的部队里是不会存在指挥不灵的问题，而且他跟他的部下包括普通士兵已经建立了一个深厚的情谊，类似于血缘的纽带关系，这个关系是74师为什么在解放战争中依然有这如此强大战力的根本原因所在。

第二是风格大胆，这个大胆不是指一般的勇猛，而是指他战术思路和战役风格的大胆，善于出奇，正是这样一个风格，人们就理所应当的把'中心开花'的战略构想扣在了他的头上，殊不知张灵甫这样的风格是基于自身的自信，这份自信不仅是对部下长短处的熟知，也是对对手优劣的了解，所以知己知彼，常常取胜。

可是张灵甫对我军的认识就不同了，他曾在致胡琏等将领的信中指出'彼军无论战役，战术，战略皆优于我军，再过年余，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1947年5月6日，他率部驻扎在小埠，给俞济时致信痛陈国军积弊，言辞激烈，又再次指出'彼能会散飘忽，来去自如；我则一进一退，俱多牵连。'俞济时立即把这封信转抄蒋介石，没想到10天后他就成了国民党军'赏难尽明，罚每欠当，彼此多存观望，同床异梦，各自为谋'的一个牺牲品。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张灵甫从来就没有轻视过我军，连陈毅都颇为感慨：张灵甫是研究我们的！二战涟水后，他就深感苏北一带水网密集，湖泊纵横，不利于机械化部队展开，建议调到平原地带作战，结果前方正是用人之际，高层又沉浸在一片胜利景象中，对他的建议就不了了之，后来这个仗没法打，包括他打报告没批，要休病假也没批以致鲁南若干将领，私下闲谈，批评张灵甫是「一头懒牛」，不肯用力，每次作战，他总是「鬼叫」。毛森在回忆录里提及：'孟良崮战役前张灵甫满腹怨怼，很气愤地的对我说：'我是重装备部队，如在平原作战，炮火能发挥威力，陈毅二，三十万人都来打我，我也力能应付；现在迫我进入山区作战，等于牵大水牛上石头山。有人跟我过不去，一定要我死，我就死给他们看吧！'从这些资料分析来看他并不像我们今天影视剧所看到的那样骄横的不可一世，斗志昂扬，而更多是抱怨，是不满，是无奈。

虽然本文是本号加盟作者所写，但本号不同意作者观点，发表此文正是为了澄清一直以来的争论，先把一种意见拿出来。近日内将推出史上最详细孟良崮战役分析，敬请期待

本文作者：三十画生，微信公众号“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未经作者本人及微信公众号“这才是战争”允许，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特别是最不要脸的铁血网

公众号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