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闯王李自成在湖北通城九宫山离奇的身丧（另一说为遁去化僧）他的大顺政权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打击。因为一个具有精神领袖般的人物，在毫无征兆下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可以想象，当时各方面的反应。南明政权怕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满清则是一副“痛打落水狗”的志得意满，盘踞川蜀的大西更多的应是兔死狐悲的情感。而在大顺内部恐怕是一阵很长时间都未缓过劲儿来如丧考妣的巨恸。名义上的皇上崩去，实则是一位亲如父兄的领头人在扯起反明大旗之后，十几年间，屡败屡战，屡扑屡起，一直带着他们打上了那个立国二百多载，朱明王朝的金銮殿。经历了无数次恶战绝境的黄来儿，谁知这次，他再也没能起来，化腐朽为神奇了。

自崇祯二年（1629年）冬杀官起义至崇祯十七年（1644年）入住紫禁城，这十数年里，他一直是跟老朱家飙着干的。那种死磕到底、不完不休的劲头恐怕在整个中国古代农民起义史上也难找出几个来。

他的灭明大业并非一帆风顺的。起义前期，不仅要依附在那些实力雄厚的反明势力下，而且过着被朝廷军队围追堵截的亡命生涯！崇祯七年（1634年），他与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等人误入车厢峡，走投无路，情急之下，诈降得脱。再有，崇祯十年，被朝廷兵部尚书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网”战略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之极，最后仅带着刘宗敏等17人躲到商洛山中伏蛰去了。自这之后，他的运势开始好转，攻洛阳，杀福王；决灌开封，杀败陕西首脑；定襄京，称“新顺王”；破潼关，占陕省全境；西安称帝，建国“大顺”；直到攻入北京，逼死崇祯。这一路上虽有遏阻与损伤，但是已经无碍大局了。

不可否认，闯王的死跟满清势力南下趁虚而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当中原纷乱，群雄并起，同视明廷为敌手之际，远在白山黑水间草创不到三十载的满清政权，此时正自冷眼旁观，静观天下大盘走向。它作为这场逐鹿大剧的一条暗线主导，是自始至终未尝离席的。

理论上讲，在大顺初立，北京未征之前，满清方面并不见得坐得住。满清的当政者晓得，待中原底定，其他割据势力一一瓦解后，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必然会对他下手。真到了那时，它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彻底臣服，要么会遭族灭！结果都不是它所乐见的。那就得在看似顺理成章的走势局面里加点料。

起初，满清方面应该会派专使跟大顺政权的首脑进行媾和，提出“二分天下”的图谋也未可知。只是当时正处在顺境之中的大顺拒绝这一方案的可能性更大。待到北京攻破，明廷覆亡后，急速变化的情势令山海关的吴三桂与满清自然而然地“抱团取暖”，共御强敌。可以说，吴三桂绝不是满清一开始就准备争取的对象（层级不够是主因）。

经过一片石大战后，富有戏剧化的剧情，使得双方攻守易位了。

面对着清—吴联军的步步紧逼，李自成开始收缩战线，弃北京，过山西，退西安。不久，连这一苦心经营的“老巢”也不要了，一路南下，惶惶如丧家之犬，大片领土为满清所轻取。

时隔不到一年，昔日曾为其众所深信（当时流传的“十八子主神器”谶语）、自己也笃定他李家可仿效始皇“二世、三世至于万世”的闯王李自成，如今被强兵所追击，落荒而逃的第一代大顺皇帝，在毫无征兆下，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武装小头目杀害。

这个结果，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于是，就有了他不过是放了个烟雾弹，隐遁为僧才是真的说法。

那么，假如闯王未死，他的统一大业还能坚持下去吗？这个事，要一分为二地去看。

第一种可能是：天下苦明久矣。人心思定，谁来统治天下，老百姓是不能也不会关心的，他们有的只是被接受才可生存的权利以及缴纳租赋杂税的义务。而闯王所表现的“前恭后倨”，怕也不为老百姓所喜，这就失掉了广大的群众基础。他对一些明廷的王公大臣进行大肆的拷掠行为，遭到他们的忌恨。即使已经投到大顺阵营的那些原明高官们，看到这一景象，不免心下惴惴，个个要找退路脱身的。如唐通、姜瓖等辈。还有在闯王李自成转战各地途中所吸纳的能人异士，如李岩、宋献策等人，无法融入大顺的陕籍核心圈子，或遭忌或心冷，恐怕就连心向大顺以为臂助的士人也要裹足不前。再者，满清的步步紧逼，务要消灭有生力量以免日后做大，南明方面的“国仇家恨”，与张献忠大西政权的失和等等，如此危殆绝境，就算闯王复生，怕也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吧。

第二种可能是：倘若闯王未死，待找到一个攻可进、守可保的根据地后，改弦更张，彻底反思，作为一位曾经坐拥百万之众，径取明廷命门的精神领袖，如果肯择一良机下一份声情并茂的“罪己诏”，亦能拢聚不少能臣良将（尽管一片石大战死了不少优秀将领）的。然后，西与张献忠部联合，南与南明修好，合三股以退独狼，获得宝贵喘息收复一定失地后，偃武修文，与民休息。待到大西、南明政局糜烂之际，先布重兵御满清以关外，再以假途灭虢之计绝大西，同时施谗策以勾南明令其自乱，最后，掉转枪头，全力扑向辽东，放手一搏。

则天下终定矣。

本文作者 ：申子于磁，公众号“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 ，未经作者本人及微信公众号“这才是战争”允许，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公众号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