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改变历史的秘密书信

隋炀帝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初，一封密信从晋阳送到了长安。写信人，是隋王朝的唐国公、山西河东慰抚大使、太原留守李渊。收信人，则是李渊的女儿李氏（后被册封为平阳公主，真名不为史书所载）和夫婿柴绍。

命中注定，这封密信即将开启李氏和柴绍这对传奇夫妇在隋末唐初乱世风云中的一段开挂人生。

此时的大隋王朝，由于隋炀帝的好大喜功、滥用民力，已经在漫天的义民烽火中分崩离析。造反领袖窦建德几乎占领河北全境，并于年初称“长乐王”；李密也率领数十万瓦岗军占据洛口仓、回洛仓，建号“魏公”，全力围攻越王杨侗镇守的东都洛阳；杜伏威也建号“吴王”，其领导的江淮起义军也对隋炀帝本人所在的江都构成严重威胁。

此外，“刘武周起马邑，林士弘起豫章，刘元进起晋安，皆称皇帝”（《新唐书·高祖纪》），梁师都占据朔方自号大丞相，薛举占据金城自号西秦霸王，王薄、孟海公、徐圆朗等大小武装四面出击，帝国版图上已经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加上隋炀帝本人蜗居江都，不愿北返，坐视中原板荡，明眼人都能看出，隋朝灭亡已经指日可待。

此时，手握重兵，镇守北境的太原留守李渊也在隋炀帝的猜忌之下蠢蠢欲动，意图起兵晋阳、逐鹿天下。进军方向，自然是守备空虚但地位重要的关中和长安地区。而此时，李渊身边除了裴寂、刘文静等一干幕僚，便只有次子李世明。因此起事前的第一件事，便是秘密召回尚在各处的子女。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河东的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以及关中的李氏、柴绍夫妇。

读罢密信，夫妻俩陷入沉思。如今虽说天下大乱、四方纷扰，关中也出现了多股造反武装，但作为隋王朝龙兴之地和关陇贵族根本，关中和长安总体还处在隋王朝的控制之下。此时夫妻俩同时离开去往太原，难保不会被官府盯上，进而身陷囹圄、人头不保，而且很可能连累李渊的起兵大计胎死腹中、功败垂成。

殊途：传奇夫妇的开挂人生

何去何从？柴绍思考片刻，对妻子说：“尊公将以兵清京师，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新唐书·平阳公主传》）李氏的回答却充满果决：“君宜速去。我一妇人，临时易可藏隐，当别自为计矣。”战祸将起，一个弱女子要远离父亲丈夫，孤身藏匿在这凶险之地谈何容易？然而时间宝贵，柴绍不及多言，只身离开妻子，“间行赴太原”，投奔岳父李渊。李氏也收拾行装，匆忙离开了家。

不过李氏此去，并不是为了“藏隐”，而是打定主意“搞事情”，助父兄和丈夫一臂之力。她首先来到家乡鄠县的李氏庄园，变卖家产，招兵买马，迅速拉起了一支数百人的造反队伍。此时李渊已经在太原以“废昏立明”为名起兵三万，直向关中扑来。李氏和部众也在关中攻城略地，与李渊遥相呼应，声势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同在关中的李渊堂弟李神通也于鄠县起兵响应李渊，兵力很快达到万人以上。李氏和李神通，成为李渊安插在关中地区的两支“巨钳”，对李渊进军关中起到了良好的战略配合作用。

此时关中也出现了多路割据武装，其中最大的一支归何潘仁统领。何潘仁本是西域胡商，趁隋末乱起，关中守军大多东调镇压叛乱的时机举兵作乱。他还劫持前尚书右丞李纲为长史，进占司竹园，并自称总管，将兵力扩充到数万人，声势浩大。李氏除了要粉碎隋朝正规军的镇压，更关键的是摆平这些割据势力，为李渊入主关中扫清障碍。

然而，只有几百人的李氏要联合何潘仁谈何容易。关键时刻，李氏派遣胆大心细的家奴马三宝，前往游说何潘仁。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何潘仁居然同意与李氏和李神通合作，共同攻下了鄠县县城。李氏又趁热打铁，接着派遣马三宝游说割据武装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人，使他们各率众数千人来归顺，李氏麾下的武装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发展壮大。

镇守长安的隋朝代王杨侑一面要对付李渊从太原带来的北境铁骑，一面对李氏在后方的迅速坐大十分震怒，频频遣军讨伐李氏及其麾下的各部义军。面对敌后作战的不利境地，马三宝、何潘仁等人奋勇作战，屡挫其锋，多次获得反“围剿”战役的胜利。李氏乘胜掠地至盩厔、武功、始平等郡县，势力范围大大扩展。与此同时，李氏严肃军纪、申明法令，不允许侵扰百姓，更是深得关中士民拥戴，“远近奔赴者甚众，得兵七万人”（《新唐书·平阳公主传》）

为与李渊的主力部队进一步协同配合，李氏派人乔装渡过黄河，向李渊报告。得知自己的女儿已经在关中创建了一块不小的根据地，还拥有了一支七万余人的强劲武装，李渊大喜过望，渡过黄河后，当即派遣柴绍率领数百骑兵直趋华阴迎接李氏，夫妻这才得以团聚。

不到半年时间，李氏就从“富家小姐”，变成了统领群雄、威震关中的巾帼英雄，着实让人感叹。而此时，她也得知夫君柴绍同样经历了生死交织的烽火历程。

离开关中后，柴绍就与河东的李建成、李元吉于赴太原道中相遇。李建成与柴绍商议：“父亲给我们的书信非常紧急，恐怕现在已经起兵。从这里到太原跨郡连县有上千里路，中间如果被官府所捕，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如先依附一些造反义军，暂且安身。”柴绍赶忙制止：“万万不可。既然父亲着急让我们回去，我们就必须赶紧行动，虽然辛苦一些，但终究会安全到达。现在如果先投靠一些造反武装，他们如果知道你是唐公儿子，抓你前去领赏，那不是白白牺牲一条性命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建成、李元吉兄弟当即决定共同赶往太原。柴绍寥寥数语，就保全了唐朝的第一位太子，算是为李渊起事立下首功。与李渊汇合后，柴绍被授予右领军大都督府长史，兼领马军总管。在“入关第一战”——攻打镇守霍邑的宋老生战斗时，柴绍一马当先，亲自来到城下实施抵近侦察。根据侦察情况，柴绍向李渊报告，老生有勇无谋，“我师若到，必来出战，战则成擒矣。”（《旧唐书·柴绍传》）李世民等将率军出阵，果然三下两下就激怒宋老生出城来战，并干净利落地将其击败，拔掉了西进途中的一颗大钉子。随后，柴绍随军下临汾、平绛郡，皆“先登陷阵”、亲冒矢石，为李渊扫荡河东、进入关中发挥了先锋官作用，并因功被授予右光禄大夫。

就这样，李氏和柴绍，一个纵横关中、建功敌后，一个稳扎稳打、正面对决，夫妻俩共同为成就李唐大业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与柴绍汇合后，李氏又率领精兵万余，和李世民的军队会师于渭北。在李氏的带领和影响下，扶风、延安、上郡、雕阴等郡纷纷归降，李渊完成了对长安的战略包围。而此时，李氏率领的军队，也以“娘子军”的称号叫响全军。李氏也和柴绍一起，享受“各置幕府”的殊荣。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十月，李渊集合李世民、李建成、李氏共二十万大军，攻克隋朝都城长安，完成了代隋建唐的关键一步。李渊登基称帝后，因功封李氏为平阳公主，每逢赏赐，都比其他公主优厚。又拜柴绍为左翊卫大将军，后又因功进封霍国公，迁右骁卫大将军。其间，柴绍追随李世民平薛举、破宋金刚，又出关参与了攻打洛阳王世充、擒获河北窦建德等重大战役，为新兴的唐王朝屡立战功。

而其妻李氏，即平阳公主，在攻克长安后事迹不再见诸于史料，直到六年后去世。

葬礼即将开始时，唐高祖李渊诏令以“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旧唐书·平阳公主传》）的高规格仪式礼葬平阳公主。掌管礼仪的太常以“妇人无鼓吹”的理由反对，李渊深情而沉痛地说：“过去公主在司竹起兵来响应我，亲自敲击金鼓出战，有克定关中的大功。公主还参与军事谋划，有佐命之勋，这不是寻常妇人能比的，怎么就不能以鼓吹来礼葬呢？”于是李渊特命以军礼下葬平阳公主，以表彰其功勋。同时命令有司按谥法“明德有功曰昭”，谥公主为“昭”。就这样，平阳公主以区别于历代公主的殊荣礼遇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她，也是古代唯一一个由军队为她举殡的公主。

本文作者 ：田栋，公众号“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 ，未经作者本人及微信公众号“这才是战争”允许，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公众号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