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舆论悲观地称，日韩关系目前处于建交后的历史新低——慰安妇和劳工问题等历史问题纠缠不清，现在还生出个“军事谜团”。再这么闹下去，恐怕美日韩三边机制都将受到冲击。

再过半个月，中国就将迎来新春佳节。然而对于中国近邻的日本和韩国而言，却因为一场雷达风波，让“两国关系的春天渐行渐远”。

自去年年底发生韩国驱逐舰使用火控雷达照射日本巡逻机事件以来，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由于日韩各执一词，盟友美国又只围观不劝架，事件迄今仍持续发酵——日本防卫省16日指认韩方就军舰火控雷达锁定日方侦察机一事发布错误信息，召见韩国驻日武官抗议；韩国方面也不示弱，证实曾告诫日方，如果后者做“威胁性低空飞行”，将以牙还牙。

火控雷达锁定风波发酵近一个月，双方态度持续强硬，也引发日韩关系进一步恶化的担忧。日本舆论悲观地称，日韩关系目前处于建交后的历史新低——慰安妇和劳工问题等历史问题纠缠不清，现在还生出个“军事谜团”。再这么闹下去，恐怕美日韩三边机制都将受到冲击。

“雷达罗生门”

这桩纠纷始于韩国“广开土大王”号驱逐舰去年12月20日执行海上搜救任务。日方声称韩方驱逐舰的火控雷达“多次锁定”日本海上自卫队一架P-1型侦察机。事发地点位于日本专属经济区内。

与常规的搜索雷达相比，火控雷达顾名思义，是集雷达扫描系统和火力控制系统于一身的自动化作战系统。它搭载于飞机、军舰等综合武器作战平台上。雷达扫描系统对目标进行搜索、定位、自动跟踪，然后由火力控制系统通过计算机实现对整个武器的实时控制和有效利用。

通俗地讲，火控雷达一般是发射导弹前用于捕捉攻击对象才使用的，被锁定对象会身处危险境地并可能做出应激反应，容易擦枪走火。为此，日本政府通过外交途径向韩国提出严正抗议。

韩方随即反驳，解释说“广开土大王”号当天在搜索遭遇海难的一艘朝鲜渔船，由于海面浪高，韩国军舰打开电子光学追踪设备（EOTS）、而非STIR 180舰载火控雷达进行搜索。按照韩方的说法，日方巡逻机一度在距离韩方舰船仅500米、高度150米的低空飞行，舰员“感受到巨大噪声和强烈震动”，但仅使用EOTS监视日方。对于首尔的说法，东京矢口否认，表示巡逻机一直保持在足够高度距离的状态下飞行。

日方还称，在探知被对方火控雷达锁定的情况下，日方机组人员几次用无线电联络韩方，要求韩方说明锁定意图，但均未收到回复。韩国海军相关人士承认，“日本巡逻机通过国际商船通信系统呼叫了韩国海警，但通信状态非常不佳”。

一周之后，日韩又围绕此事打响“视频论战”，让本就疑窦丛生的“雷达罗生门”乱上加乱。去年12月28日，防卫省遵照日本首相安倍指示，首先公开了日方拍摄后制作的雷达照射事件的现场影像。今年1月4日，作为跟进对抗性措施，韩国国防部也公布了相关影像；1月7日，韩方更是追加推出5种语言的影像版本，努力扩大事件的国际影响并强调自身主张。

眼见事态升级，日韩并非没想过“大事化小”。就在上周日，两国举行了将军级会谈，不仅无果而终，反倒又生出令韩国心寒之事。韩国国防部发言人崔贤洙15日说，韩方要求日方交出对雷达频率的分析数据，但日方拒绝交出全部，只提交部分数据。同时，日方却要求韩方交出驱逐舰的所有雷达信息，韩方因而指认日方缺乏化解纠纷的诚意。

日本对韩国同样忿忿不平。在自民党一次国防、安保联合会议上，与会者接连抛出“严惩韩国”的提议。例如，停止日韩防卫当局的协议，将问题提交安理会，甚至提出召回日驻韩大使。

历史的伤疤

一段时间以来，日本和韩国在历史、领土问题上纠纷和争执频发，双方外交对立持续加深。“日韩间持续的紧张局势突显出，历史伤疤对表面上冷静地追求国际利益可能产生多么严重的影响。”《国家利益》杂志写道。

不妨来数数“雷达照射事件”之前，日韩关系已经有多少乌云遮眼。

去年10月11日，韩国在济州岛举行海上阅兵，邀请日本自卫队派舰出席，但不能悬挂旭日旗，日方拒绝并放弃出席；10月22日，韩国国会议员登上日韩争议岛屿，并时隔一个月又再行此举；同月30日，围绕二战强征劳工诉讼案，韩国最高法院裁定日本企业新日铁住金公司对被强征劳工或其家属继续赔偿。去年11月20日，韩国海警当局要求日本渔船停止在双方争议水域作业；同月21日，韩方解散依据2015年日韩“慰安妇”问题协议设立的“和解与治愈基金会”，并不考虑归还10亿日元，因为这会被日方视为韩方撕毁协议；同月29日，韩国最高法院裁定三菱重工对被强征劳工或其家属进行赔偿……

在这么多“压城黑云”中，被日方视为最动摇日韩友好关系法律基础的，当属韩国最高法院对劳工案的判决。而“雷达照射事件”，则是激化双方矛盾的危险动作。诚如共同社所言，“雷达”争端原本经由双方事务层面确认事实后便可解决，但“因为劳工诉讼事宜变得严峻”。

更遭的是，日韩围绕强征劳工诉讼案的交锋还在继续升级。该案原告方正申请扣押被告日企的在韩资产，将强制执行所得充当赔偿经费。对此，安倍6日在日本广播协会（NHK）节目中表示，已指示政府部门依据国际法研究具体应对措施。据悉，作为第一步，日方会要求与韩国实施基于1965年《日韩请求权协定》的首次磋商。如果韩方不同意，日方似乎还有意向国际法院起诉，迫使韩方放弃出售被扣押资产的念头。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詹德斌对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表示，雷达事件只不过是日韩关系在恶化形势下的新摩擦点，双方在劳工、慰安妇等历史问题上的博弈才是导致两国关系冰冻的根本问题。区别于保守的朴槿惠政府，“进步派”阵营的文在寅从上台伊始就强调慰安妇、劳工问题的重要性，要求日本政府认识到上述问题“仍未解决”并“积极应对”。在官方文件中，文在寅的对日外交被高度概括为“同时促进真正的历史反省和实用的友好合作关系”。

文在寅上任后，一方面主张韩日重新协商慰安妇问题，并称“日本对于解决过去的历史问题没有付出足够努力”，与日围绕历史问题的博弈呈升温态势。但另一方面，文在寅有意将历史问题同应对朝核威胁、加强韩日合作“脱钩”处理，不再把解决慰安妇等历史问题作为改善两国关系的前提条件，鼓励两国加强交流沟通。但这一来无疑与日本的外交策略产生严重背离——安倍不愿看到韩国一面拿历史问题做文章、反复敲打他，一面又要求东京配合解决朝核问题、索要经济合作的好处。

但与此同时，奉行实用主义外交的文在寅也不希望韩日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无论对韩国经济还是周边关系都是不利的。韩国外交部、驻日使节等也都在提醒总统，将韩日关系维持在稳定状态。《华尔街日报》援引韩国前驻日本大使申珏秀的话说，文在寅希望与日本有更好的关系，即便朝野中存在不少对日鹰派。

僵冷的严冬

至于日本政府在此次“雷达事件”中的表现，詹德斌认为安倍想利用此事向美国发出信号。考虑到美国总统特朗普“美国优先”口号下，美日同盟关系受到损害，以及日本在半岛问题上存在感较低，安倍的算盘可能是，通过在“雷达事件”上叫屈，引起美国对重新强化同盟关系的重视，向韩国施加更多约束。对内而言，则可以再借此把防卫政策炒一波。韩联社援引一些韩国分析师的话报道，安倍可能试图借这一事件进一步推动修改日本和平宪法和强化日本军事力量。

上海市日本学会会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咨询委员会副主任吴寄南认为，日韩最近出现的一系列事件不是偶然的，反映日本在处理与亚洲邻国关系时的傲慢态度。虽然自1998年日韩签署《共同宣言》后的几年内处于稳定和平状态，但日本政治家在历史问题上的暧昧态度，始终是一根难以拔除、屡酿危机的引信，也让宣言的意义日渐褪色。宣言签署后3年，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就参拜靖国神社，说明日本政治家并不把宣言当回事。在慰安妇问题上，朴槿惠出于执政需求与日本签署协定，但日本更多的用意在于“花钱堵嘴”，忙不迭地一口咬定这个问题“永远、不可逆地”解决，事实上这种缺乏诚意的做法并未得到韩国慰安妇的谅解，也才会引来文在寅对这份有重大瑕疵协议的重新审视。

“日本的战略文化不善于平等对待其他国家，要么对一些国家居高临下，要么唯某些国家马首是瞻……因此，日韩不和并不奇怪。”吴寄南说，“眼下日韩关系处于僵冷的严冬，一系列矛盾可能继续发酵。在东北亚安全形势因半岛问题出现曙光而改善的背景下，这不能不说是一股逆流。”

从安倍的对韩外交角度看，在2013年日本防卫计划大纲中，韩国排位尚且居于第二。而新防卫计划大纲却把韩国排到第五，位列美、澳、印、东盟之后。排名变化一定程度反映韩国在安倍整个外交战略中地位下降，安倍不愿投入过多战略资源去改善与韩国的关系。

一边是裂痕扩大的韩日，一边则是不闻不问的美国，不少人不禁“开导”美国总统特朗普。“美国在东北亚的安全利益，基于美日韩三边合作。华盛顿如果忽略所发生的一切，将是愚蠢的。”斯坦福大学东亚研究访问学者丹尼埃尔·斯内德称。

然而，特朗普却忙于收拾政府“关门”的烂摊子，心中记挂着“边境墙”，以及如何在撤军叙利亚后对中东力量格局做出安排，似乎并无为韩日充当调停人的迹象。詹德斌认为，鉴于美国“2018年亚洲再保证倡议法案”中仍强调美日韩三边合作，特朗普虽然对日韩盟友常有非议，但在小伙伴的关系发生严重“危局”、损害美国在东北亚安全利益之时，美国还是会介入。遥想朴槿惠上台初期，由于安倍参拜靖国神社不愿与他实现会面，正是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借海牙安全峰会，促成“冤家”聚首。时任副总统拜登也发挥了劝和作用，核心目的无非是把这对盟友拉到“亚太再平衡”的战车上来。如今，美国“印太”战略仍需倚重韩日。另一方面，出于美国的压力以及地区共同利益，日韩双方也会把矛盾和冲突置于可控范围内，避免直接对撞。新春过后，它们仍会做一对斗而不破，又互不服气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