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时,中朝美三方代表正式签署关于朝鲜军事停战的协定。至此,经过两年零九个月的浴血奋战,抗美援朝战争以中国人民取得伟大胜利告终。
这一胜利属于中国人民志愿军,属于每一位中国人,是新中国屹立于世界东方的强有力的宣言书。在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当下,我们仍需从抗美援朝战争锻造形成的伟大抗美援朝精神中汲取力量,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战胜一切强大敌人。
为纪念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七十周年,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今起推出系列报道,通过在沪志愿军老战士的口述,回溯当年的艰苦卓绝、伟大光荣。
讲述人:颜怀俭,男,91岁,志愿军坦克独立第二团战士,1952年10月赴朝参战
在我的身体里,至今还有一块弹片,这就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负的伤。那是在1953年6月上甘岭地区的一次反击战中,我被敌人的炮弹炸成重伤,后来被评定为二等甲级伤残。
我参军时只有16岁。那是1948年11月,淮海战役在我家乡附近打响,我在父母的支持下加入了解放军,在华东野战军后勤部工作。上海解放后,我被分配去接收国民党的中央印钞厂,也就是后来的上海印钞厂。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我们厂的年轻职工积极响应“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一共有100多人报名参军,我和堂哥颜怀棠也瞒着家人报了名。最后64人入选,我是其中年龄最小的。
上海印钞厂报名参军的工人们合影留念,第三排右二为颜怀俭
1951年上半年,我们开赴河南商丘,解放战争期间我们缴获了一些美国援助给蒋介石的坦克,正好拿来学习驾驶技术。在车组中,我担任驾驶员。1952年6月,我已经能够熟练驾驶坦克,学会了很多坦克战术,于是上级命令我们前往哈尔滨,接收苏联提供的T-34型坦克。同年年末,我开着坦克,正式进入朝鲜战场。
1953年6月,为了配合停战谈判,志愿军决定在上甘岭地区对敌人展开一次反击。反击主力是皮定均将军指挥的24军,我们坦克团的任务是配合步兵破坏敌人的明碉暗堡和壕沟铁丝网,拿下敌人的阵地。
我记得很清楚,6月12日晚上10点,耳机里传来进攻命令。炮兵首先向敌人的阵地发起猛烈炮击,随后我和战友驾驶着3辆坦克驶出掩体,冲向敌人阵地。十几分钟后,美军的飞机来了,在战场上空扔下了几十枚照明弹,紧接着就是敌人猛烈的炮火袭击。这时,我驾驶的坦克天线被炸坏了,听不到耳机里的指令。于是,我冒着密集的炮火爬出驾驶室,迅速换上预备天线后继续前进。
在离阵地还有四五米远的地方,敌人的排炮击中了我坦克的左部。我一拉操纵杆,发现左侧离合器失灵。好在坦克有三个离合器,其中的主离合器还完好无损,我就利用主离合器的惯性前进后退校正方向,顺利抵达射击阵地,并和其他两辆坦克一起猛烈射击,摧毁了敌人的设防工事。早就埋伏在敌方阵地前的我军步兵趁势向敌军山头发起猛烈冲锋,经过一夜的战斗,拿下了阵地。
天刚微亮,敌人就发起了反扑。当时我正在修坦克离合器,被炮弹的弹片击中了左背,肋骨被打断,弹片嵌入左肺靠近心脏的地方,我昏死过去。迷糊中,我听到卫生员在大喊,“小颜,你的肺被打坏了,伤口处直冒血泡。血流不出来,要憋死的”。在他的喊声中,我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喘不上气,肺像火烧一般的难受,但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必须坚持下去。我忍着剧痛,一口一口把血块吐出来,这才感觉好受了些。卫生员包扎后,两名战士抬着我赶往前沿阵地的包扎所。因为伤势很重,简单处理后,朝鲜救护队把我送到了离前线较远、条件比较好的军部医院做手术。
年轻时的颜怀俭
我从麻醉中醒来时已是凌晨三四点钟,伤口疼痛难忍,加上几天来在前线只靠压缩饼干充饥,已经饥肠辘辘。医生见我醒了,给我端来一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这是重伤员才有的待遇。第二天,我被送往志愿军总部,由祖国派来的救护专列接回治疗。不料列车又被敌机发现,他们扔下了多枚重磅炸弹,爆炸飞溅起石头、弹片,幸运的是这次我没受伤,活了下来。
抗美援朝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吉林的医院里休养,大伙都非常激动,那么多战友牺牲,胜利来之不易啊!
在我的相册里有一张战友的照片,保存了几十年。他叫翁泽元,是我在上海印钞厂的工友,也是坦克独立团的战友。一次,我们部队在朝鲜万腰山洞地区掩蔽时,被敌机发现了。我躲过了轰炸,在另一处掩蔽的他却不幸被敌机炸死,年仅21岁,遗体就被安葬在朝鲜。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我们在厂里时关系就很好,他的牺牲让我非常难过。
牺牲战友翁泽元的照片他珍藏了几十年
1953年底,为了防止美国人出尔反尔撕毁谈判协定,志愿军作出了相应部署,做好随时能战斗的准备。出院不久的我又一次被派往朝鲜,担任技术员,帮助训练坦克兵,一直到1954年回国。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70年过去,我们不能忘记,今天的和平幸福生活是无数战士用鲜血换来的,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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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闲乐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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