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有写小作文记事的习惯以来,每隔两年,到了七月,我都会郑重其事地打开文档,输入、保存,最后发送些什么,关于一支球队,关于一些人。
之所以是在七月,是因为他们的成绩一直不错,总是能以或潇洒或豪壮的气势迈入大赛的四强,锐气勃发,势不可挡。我用尽自己的温情和幽默去描写每一场比赛,带着深情许下陪伴的承诺;我乐于自豪地同旁人提起他们的稳健,欣喜地接受观者的嫉妒和艳羡。当我每每在文末写下“未来,当这些战士们坠入低谷时,我一定会……”如此的誓言时,我并无任何真切的实感,更无任何心理上的准备。
但是今年低谷真的来了,残酷、真切。甚至在那个凄惨的结局到来前,黑暗和压抑中还曾闪现出光芒,在彻底的绝望和痛哭前我曾因为“逆天改命”“把握命运”喜极而泣,因此站在世界杯的繁华即将落尽的此刻回看,彼时的狂喜又让6.27最后的耻辱和落寞更显痛心。
这届世界杯真的进行过吗?
德国真的如此耻辱地走了吗?
结局被段子和调侃消解,不甘和遗憾又被其他豪强的出局给缓和,6.27晚上我在寝室的走廊痛哭到凌晨2点,之后就一直平静地上完本学期最后的课程,投入忙碌和疲惫的考试周,我可以云淡风轻地自嘲,也可以送出对参加决赛的球队的祝福,但我内心知道,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容不得细想,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也经不起任何回忆,照片不可以看,采访不可以读,当时的伤口根本没有彻底愈合,只是一下轻轻的触碰,都会有鲜血流出。
2.
早在世界杯开始前,我内心害怕告别的情绪就已经无比强烈。
说“再见”只是时间问题,我内心心知肚明;南非世界杯的小将们已经成为了这支球队的高龄球员,我也心知肚明。距离2014的里约已经过去了整整4年,29、30的年龄是清晰无比的数据,他们的发型甚至脸庞的变化则是生动形象的佐证。可心知肚明不代表欣然接受,我对数据视而不见,对变化一笑而过,“最后一届世界杯”这几个字,我说得出口,却难以揣测其个中意味。
2014我哭着作别“克拉默”,两年后我叹着气祝福波尔蒂和小猪;道别虽然沉重和残酷,其中意味我却可以慢慢接受——因为自2010那惊鸿一瞥起,他们在我心中,就是这支球队的大哥,是长辈,这些字眼是动态的,我可以接受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老,逐个离开,尽管变老意味着再见。
可他们不一样。穆勒、厄齐尔、克罗斯、诺伊尔、胡梅尔斯、博阿滕、罗伊斯、赫韦德斯…….他们不一样。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他们的青春年少,于是他们在我心里就永远和南非夏天的那场青春风暴画上了等号,而青春和夏天怎么会终止呢?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会需要成长和磨砺呢?四年,又是四年,时间会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我却一直固执地认为它可以在这些小伙子身上网开一面。
正因如此,我永远写不下老将穆勒、功臣厄齐尔这些话;我只会一遍遍念叨“南非世界杯惊艳世界的小将穆勒和厄齐尔“;表面上看这两组不过是近义词,但我知道个中含义天差地远。那一年的乌乌祖拉、德国队黑金色的光芒让我相信青春只有起点,不会有终点,故事的开头以活力和激情书写,那么结局的暮气沉沉就一定可以避免。
直到今天,我也依旧没有做好道别的准备。
3.
当一个夏天的快乐足够你咀嚼回味四个夏天,你实在容易误以为故事不过发生在昨日。
穆勒上演帽子戏法,克洛泽替补登场力挽狂澜,暴雨下穆勒一脚远射,在加时赛即将结束时厄齐尔杀死悬念,胡梅尔斯头球建功,7:1进球者名单必须滚动播放,然后是今天,四年前的今天——
113分钟,格策胸部停球后的大力抽射,德国1:0阿根廷。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日子会渐渐失去纪念意义,而我列举的这些名字也会逐渐失去温度和亲切感。就好像我们根本不会认真记得1954、1974、1990德国是在哪一天捧起金杯,就好像在我们心中盖德.穆勒和贝肯鲍尔只是闪闪发亮和遥不可及的传奇。未来的球迷不会知道此刻这些人的好,亦不明白我们每一个爱称背后的情绪,他们没有看过这些人的成长,在他们眼里,这些过去的名字都闪烁荣耀,却没有温度和亲切感。
而同样,2018年世界杯的耻辱出局,也会渐渐变成一个历史记录,一个后人拿来进行对比的谈资。人们会谈论是什么杀死了卫冕冠军,会说起这支早早离开世界杯的德国队有哪些成员,却不会再有任何感情。纪录片、传记片里也许会有一个惋惜的声音讲述诺伊尔、罗伊斯的遗憾,穆勒的迷失和厄齐尔的苦楚,但那只会是一个故事,一段因为悲情而显得凄美的佳话。抽出身来站在历史的角度,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命中注定而不值一提,时间的长度和厚度让历史的笔墨不值得为任何人去沾带什么感情。
因此我更想站在此刻让感性狂欢,哪怕狂欢意味着眼泪,意味着触碰伤痕,意味着去忍受嘲讽和接受指责。当历史注定无法还原喜悦和悲伤,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所有情绪一并珍藏,变成只属于我,只属于我们的特殊记忆。
我会记得,记得穆勒帽子戏法被替换下场后致意的模样,记得克洛泽不完美的空翻,记得雨天大家狼狈的发型,记得厄齐尔进球时的咆哮,记得克洛泽重回首发时的从容,记得创造历史时是哪几个人承包了进球,记得马拉卡纳的夜晚炸裂了怎样的烟火他们怎样忘情地庆祝;
我也会记得,记得他们如何久攻不破,记得诺伊尔冲进禁区的悲壮,记得克罗斯那记圆月弯刀,记得他们的哭泣和沉默,记得他们的茫然和苦楚。
当我在辉煌时用温情描绘他们的每一场比赛,那么对于失利,我也一样拥抱接受。我不知道德国队的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历史会给出怎样的判断,我只知道当我站在黄昏的阴影里,我不会退却。宏观的历史对于失败也许会给出褒贬不同的定义,但对于逃兵,答案只会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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