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之夜遐思:如果宋朝也有世界杯

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 张彧

2021年8月31日,浙江省委召开高规格的文化工作会议,特别强调,宋韵文化是具有中国气派和浙江辨识度的重要文化标识,提出要实施“宋韵文化传世工程”。

宋韵遗迹,俯拾皆是。浙江新闻客户端推出《你不知道的宋朝》栏目,揭开这段历史的一角。 

世界杯即将响起“终场哨”,有人打道回府端起了酒杯,有人高歌猛进瞄准了金杯。世界足坛在期待辉煌璀璨的故事,只有中国足球在续写恨“铁”不成钢的事故。

于是有网友揶揄:“如果世界杯办在宋朝,今晚的决赛估计就是中国球迷的不眠夜。”

实际上,从2001年沈阳五里河体育场的“短暂辉煌”后,每逢世界杯,都会有人拿宋朝足球的光辉往事来说事,仿佛自高俅之后,中国足球不是“睡死”,只是千年未醒的“睡狮”。

这事倒不是胡吹大气,因为国际足联确实盖章认证过:足球起源于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而至宋一朝,从群众基础到竞技水平,足球都步入了黄金时代。

如果宋朝也有世界杯?网友们的大胆畅想固然是苦中作乐的自我调侃,但对于刚刚因德寿宫“出圈”,又即将迎来亚运会的杭州来说,仔细思索这样的假设,认真琢磨世界杯落幕后的故事,却未必不能有所得——

有钱有闲的宋人,为何爱蹴鞠?

宋代足球,当然要从高俅说起。那时候的足球还叫“蹴鞠”。

很多人对于大宋蹴鞠的印象,大都源于《水浒传》——

“那个气毬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那高俅见气毬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作为“蹴而优则仕”的最佳代言人,高俅的球技自然十分了得,他能把气球踢得“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无论身体哪个部位,“一身俱是踘就”,活脱脱就是宋朝版的“小罗”。

虽然描述多少与史实有所出入,但小说这样写,有真实素材,也有历史背景。

故宫有幅元朝画家钱选临摹北宋苏汉臣的《宋太祖蹴鞠图》,画面上全神贯注踢球的六个人,组成了世界足球史上最豪华的出场阵容: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他的弟弟、大宋第二任皇帝赵光义,宰相赵普,开国功臣楚昭辅,大将党进和石守信。

大宋的足球火到什么程度,各种正史野史的记载比比皆是。

宋话本《钱塘梦》形容杭州:“更有一答闲田地,不是栽花蹴气毬”。翻译一下:杭州但凡有块空地,不是栽花就是踢球。这样的普及度和硬件设施,连今天的杭州都要羡慕嫉妒。

司马光的“东城丝网蹴红毬,北里琼楼唱石州”,咏的是宋时的社区足球;陆游的“乡村年少那知此,处处喧呼蹴鞠场”,记录的是乡村足球的闹猛;潘阆的“散曳醉僧来蹴鞠,乱拖游女上秋千”,狂篇醉吟,却白描出了蹴鞠在宋朝的“不拘一格”。

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对蹴鞠运动有着近乎痴迷的执着。宋代之所以成为中国足球的“高光时刻”,与全民参与的热情密不可分。

很多人会很奇怪,以诗词歌赋优雅生活著称的宋人,为何会那么爱踢球?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钱有闲,宋代市场经济发达,宋人的休闲娱乐时间和空间都大大提升;

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其多元开放的文化需求和对体育价值的独到理解。在人类文明的演进过程中,体育作为全人类共有的一种身体行为和文化,是人类精神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宋朝,亦不例外。北宋立国之时,危机环伺,因此蹴鞠、相扑等作为军中演练之法,目的只是“远怯懦”“成壮夫”“能斗敌”。而到了南宋时,蹴鞠已彻底脱离了“军中戏”,成为全民皆可乐的文化休闲活动,其背后有着深层次的宋韵内涵——

宋时的文化思潮,笃信“文武相为经纬之术,二者不可偏废”。在宋人看来,一副健康的体魄是追求高品质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要工具。只有“固其肌肤之舍、筋骸之束”,方能“格物致知、修身治国平天下”。比如关涉体育设施建设的“学记”修建,跨越两宋。对足球乃至体育的狂热,非一时兴起,而是整个朝代的持续崇尚。

“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蹴鞠之热,不过是这种文化理念的“放大器”而已。

体育人口,究竟有多重要?

让宋人肾上腺激素狂飙的,又何止是一个足球。

吴自牧的《梦粱录》中记载的南宋临安城,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体育之城”:“蹴鞠、打球、射水弩社,……盖一等富室郎君,风流子弟,与闲人所习也”。

古代“高尔夫”捶丸、军队“训练科目”马球、花样跳水的鼻祖“水秋千”、浪子燕青最擅长的相扑……八百年前,墙上的秋千,天上的风筝,地上的拔河,皆是充斥着汗水与荷尔蒙的宋韵表达。

宋时的诸多大文豪,也都有健身的习惯。

杭州最著名的“苏市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跑友”,每天他都要跑上十里路。他觉得,唯有经常运动,才能强身健体,适应四季变化:“晨兴疾趋必十里许,气损则缓之,气匀则振之,头足皆热,宣通畅适,久久行之,当自知其妙矣”。 

中年后开始健身习武的陆游,是马球的铁粉,还曾走笔作歌:四十从戎驻南郊,酣宴军中夜连日。打球筑场一千步,阅马列厩三万匹。

上行下效,宋朝的体育人口,在历朝历代中蔚为可观。

 

体育人口有多重要?

让我们把视线重新拉回世界杯。

创造历史杀入的摩洛哥,是本届世界杯当之无愧的“黑马”。其实早在5个月前,国际足联就专题研讨过摩洛哥足球的“丰收”,并将其归功为“三大要素”:设施、人才、高素质的员工。

摩洛哥人口只有3700万人,国土面积和甘肃省差不多,人均GDP只有3100美元,是我国的1/4,但他们却有5个级别的32支职业球队和多达200余支业余及地区联赛参赛球队,甚至还拥有全球最先进的国家级足球青少年人才训练中心。要知道,中国足球所谓的职业球队也只有54支。

而两夺世界杯冠军的乌拉圭则更为神奇,虽然只有340万人口,但就是这样的“小国寡民”,却巨星辈出,足球人均GDP世界第一,甚至球员出口都可以算是他们国家的三大支柱产业之一。

能出现这样的神奇现象,就在于其庞大的足球人口——每10个34岁以下的乌拉圭人,就会有一人是注册球员,比例之高冠绝全球。

虽然运动普及度与最终的竞技水平不能划等号,但体育人口的多寡,永远都是衡量一个国家人民幸福感的一把“尺子”。

在这一点上,古今皆然。

从世界杯到亚运会,为什么盯着“金角银边”?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体育水平的进步是长期工程,从来没有“终南捷径”。浙江省在第十五次党代会报告中喊出了“高水平建设体育强省”的口号,也是有的放矢。

再过九个月,杭州就将迎来城市史上的第一次国际性体育盛会——亚运会。历史的诸多例证告诉我们,一个城市如果承办了重大体育赛事,首先对其体育人口是一个极大的激发。第二,会留下很多场馆和先进的体育设施,给城市未来长远的发展提供更好的条件——

比如说青奥会至今已经过去了12年,但它从城市场馆整体升级到大量人才储备,对新加坡的影响依然在延续;深圳的龙岗,11年前借助大运会东风,建成一场两馆的深圳大运中心,一跃成为深圳新兴的城市副中心和文体高地……

作为东道主,杭州没有在比赛场馆的建设上大动干戈,反而在城市的“金角银边”上做起了“嵌入式体育设施”的文章,甚至将其列入2022年度十件民生实事之中。

很多人不理解,认为这样做“本末倒置”,其实这是看得不够远——国际级的体育盛会,意义永远在场外。其对城市发展带来的叠加效应,需要等烟花散尽、聚光灯熄灭,人们回归日常生活后,慢慢被时间检验。

如果说竞技运动是体育的塔尖,全民健身则是城市的塔基。

要垒砌“无限风光在险峰”的体育分母,“玩起来”的氛围与“找得到”的设施,这两块“砖”缺一不可。

当下杭州群众体育设施的核心短板,不在数量在结构:目前杭州居民最常用的七种球类场地设施数,只占全市公共体育设施的47%,低于全省平均水平,亟需打“补丁”。“家门口的体育设施”不仅要解决“去哪儿”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要画好“10分钟健身圈”的同心圆,解决公共服务资源供需错配的问题。

笔者曾经到过莫斯科的街头,在那里很少能见到专门的健身房,但普通的小区里却有好几片运动场,几乎每两三栋楼就有一片。说是运动场,恐怕也算不上。它们的面积都不大,齐全一点的,有一片五人制的足球场、两个篮球架;简陋些的,直接在草地上摆两个小门,照样踢得不亦乐乎。这些“身边的运动场”,从小给孩子提供了“摸爬滚打”的起点。

再将对比的坐标系横置,两年前,上海市政府就提出到2025年建成全球知名体育城市的目标。体育已成为国际化大都市不可或缺的文化符号和城市印记。

这样的前瞻性,在2022年浙江省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有迹可循:放大亚运效应,繁荣文化体育事业,发展商贸旅游产业,实现社会效益、经济效益最大化。

我们为什么要重视体育?杭州为什么要办好亚运?

百年前,23岁的毛泽东探究体育之道的6000字力作,其深刻洞见就是答案。文章明笔:“体育之道,配德育与智育,而德智皆寄于体。无体是无德智也。”

百年后,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提出:广泛开展全民健身活动,加强青少年体育工作,促进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全面发展,加快建设体育强国。

虽跨越百年,但其精神要义依然同辙共轨——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离不开两样东西的支撑,一是健康的体魄,二是富足的精神。“体魄”与“精神”息息相关,没有健康的“体魄”,“精神”无从谈起。

“举目则秋千巧笑,触处则蹴鞠疏狂”已不可追,“如果宋朝也有世界杯”终究也只是余韵狂想。

千年后正在“文明其精神”的古都杭州,“野蛮其体魄”,亟待得其本,而践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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