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小夜曲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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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听说罗老先生今年已经八十岁。?

佣人引着我走上楼,陈旧的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罗老先生住的这栋楼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

虽然是欧式建筑,但老先生是中国人,所以还用木楼梯。这楼豪奢依旧,但毕竟是上个世纪的建筑,总该有些岁月感。?

佣人走到老先生门前,敲了敲门,说是记者来了。?

老先生却毫不客气的抛出一句:不见!?

佣人抱歉的看着我,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跟她说,没关系,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望老先生。?

我转身欲走,突然自门里传来一声。?

“你是中国人?”?

“是,老先生。”?

“进来吧。”?

于是就这样我成功的见到了这位同行口中脾气古怪的老先生,这位音乐界曾经的天才。?

我进到老先生的书房里,老先生的书房十分宽阔,有三十来平米的样子,墙壁洁白,光线充足,四处摆放着音乐家该有的各种东西。?

只是在老先生的安乐椅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旗袍的东方女人,眉眼温柔。?

这是我转身欲走时才发现的,老先生只淡淡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采访一晚还未结束,老先生请我在他家居住。?

就这样我凭着中国人的身份在老先生家住了下来,他说,中国,是个好地方。?

本来因为中国人的身份在奥地利受到排挤的我,竟意外得到了垂青。?

在老先生家居住的第三天,我准备采访完最后的环节然后结束。?

第三天早上,凌晨五点左右,我又去到老先生的书房,听佣人说,老先生昨晚没有离开书房。?

我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几乎没有声音。?

眼前的景象使我僵在门后,我看见老先生躺在安乐椅上沉睡,面容安详。?

而就在老先生的身侧,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鹅黄色旗袍的东方女人,她的身体在凌晨的微光下有些透明。?

她,正是那画上的女人!?

那女人依旧如同画上一样,眉眼温柔,她低眉静静的看着老先生,像是在看什么心爱之物。?

我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可还是被她发现了。?

于是我只好故作平静的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微笑着看着我。?

原来她确实是那画上的女人。?

我与她交谈了几句,鼓起勇气问她为何要如此看着老先生。她看了看天色,又对我说,我看姑娘愈发面善,罢了,便与你说说。?

一段五十年以前的往事,渐渐在我眼前铺展开来……?

?2、

程黎第一次见罗时,不过22岁,她穿着鹅黄色的旗袍,眉眼清冷,顾盼之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彼时罗时也不过28岁,却是奥地利音乐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是白页的助手的身份见到罗时的,罗时对她,并无多大的印象,毕竟这些留学生没多久就会换,他只是记得白页的助理穿着鹅黄色的旗袍。?

程黎是学音乐的,那段时间她在白页处当模特,又当了助理,白页瞅着小姑娘不错,就带着她去见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小提琴手罗时。?

罗时对别人或许可以拒绝,但白页却不行,毕竟当年他与父亲闹掰后,只有白页支持他,帮助他。?

一开始他以为程黎这姑娘,只是虚有其表,不会懂得真正的音乐。?

一开始程黎也以为罗时这家伙,是个脾气古怪的天才,没有人情味。?

于是罗时不愿意教她,程黎也不愿意听话,两个人动不动就拌嘴吵架。?

直至一月后,程黎在音乐室看到那幕场景。?

彼时正是深秋季,夜已深,黑黑的天幕挂着一颗圆圆的月亮,原来是中秋。?

程黎发现自己的东西忘在了音乐室,就赶回去拿,走到门口,她便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

晚风微凉,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听见小提琴的声音,如怨似诉。?

原来他是孤独的人。?

程黎呆楞在门口,罗时背对着她,沉醉在琴音里,月光勾勒出他姣好的轮廓。?

一曲终了,罗时仍旧保持着演奏的姿势,程黎这才堪堪醒来。?

罗时转过身时,发现程黎竟泪流了满面。只见她慌忙的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讲。?

自那晚以后,两个人不再向从前一样斗嘴,不知道为何,待彼此也好了许多,说话轻声细语。?

程黎会帮着佣人为罗时做饭,罗时也总是很耐心的教程黎。?

程黎总是莫名的关心着罗时,有时会为他做一些中国菜,每次罗时都没说什么,但心里总是翻江倒海。?

过了几日,程黎正在给白页的学生做模特时,依旧穿着那件鹅黄色的旗袍,化着淡雅的妆容。?

罗时来找白页,看到她时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同白页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程黎去找罗时时,佣人说,罗时昨晚睡在了书房。?

程黎正打算上去叫醒他,让他回房间睡。她推开门,看见罗时趴在桌子上,睡得沉沉的,桌子旁边有个画架,盖着布。?

她感到奇怪,轻轻走过去,掀开画布。那画画得极好,可,那画上的女人,穿着鹅黄色的旗袍,却正是自己!?

她痴愣在了原地,身后的罗时也醒了过来。?

程黎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罗时自身后抱住了自己,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

“阿黎,和我一起,好吗?”?

罗时开口了,程黎有些惊讶,可自己好像…也是喜欢他的吧。?

“好。”于是她听从自己的心回答了他。?

原来她不止不小心窥见了他的心事,也不小心闯进了他的心里。?

罗时说,那是他六年来第一次拿起画笔,也将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

白页知道两个人的事情后,倒也高兴得紧,他说,原以为罗时这辈子都不会娶老婆的,没想到却败在程黎这小姑娘手里。?

罗时笑着说,我就是败在她手里了,而且可能一败就是一辈子了。?

白页作为孤家寡人被虐得体无完肤。?

3、?

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程黎待在罗时身边已经两年了。第二年夏天,罗时跟程黎提出了结婚,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罗时为程黎订做的婚纱送到的时候,程黎正在写信,罗时催她出来试衣服催的急,她来不及锁抽屉和收拾信纸,便把信纸压在一本书下就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罗时在程黎的抽屉里发现了她和他父亲罗源的通信,他当即就气疯了,他质问她,为什么要和罗源通信,她是不是罗源派来监视他的。?

程黎问他为什么看她的信,罗时却似发了狂一般的摔了椅子,质问她是不是在骗他,她是不是根本不爱他。?

程黎苦笑,原来在他心里,她是在骗他。?

没错,她一开始是罗源安排来的,可她却从未想过要伤害罗时,可罗时却怀疑她对他的爱。?

她倔强的不肯解释,罗时本就是脾气暴躁的人,他一气之下竟把她关进了他的书房,威胁她不说出真相别想出来。?

然后罗时闷闷的在大厅抽烟,看着程黎与父亲的通信,想起了往事。?

罗时七岁以前,全家都在奥地利生活,后来新中国建立,父亲带着他回了中国。?

他们家世代从画,这就是为什么罗时那么会画画的原因。到了罗时这儿,他却爱上了小提琴。?

21岁那年,他与父亲最后一次争吵后,他回到了奥地利,开始自己的努力。?

只是他没想到,父亲的手,伸得那么长。长到,连他深爱的程黎也是他派来的,他实在无法接受。?

他用烟点燃了信纸,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愈发心烦意乱。?

程黎被他关了两个晚上,其间只有佣人给她送饭,可她仍然是不肯开口。?

第二天晚上,天打了几声雷,开始下起了暴雨。?

罗时坐在大厅闷闷的抽着烟,大厅有些昏暗。他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吩咐下去,让佣人去放程黎出来。?

佣人带着程黎走到大厅时,罗时抬起头看程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程黎的脸,程黎突然发了疯一般朝他冲了过来。?

突然“砰”的一声,程黎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佣人赶紧围上来,报了警,那杀手早已不见了踪影。?

罗时抱着程黎,颤抖着手去捂住程黎头上的伤口,可鲜血却不断的从他指缝冒出。?

程黎微笑着看他,一如初见时那般温婉。?

“阿时……我爱……你。”?

她眷恋的目光渐渐被眼皮遮盖,只留下撕心裂肺的罗时。?

阿黎,我也爱你啊。?

若不是他太过锋芒毕露,又怎么会引来如此之祸,终究,还是没能护她周全,是他对不起她。?

后来罗时在整理程黎的遗物时,发现了程黎压在书下的信纸,上面的字不多,却已足够让他后悔一生。?

上面写着:罗先生,谢谢您对我的栽培。可我爱他,我要陪他一辈子,做他的好妻子。以后我不会再与你通信。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您放心。?

?4、

如今罗时先生已经八十岁高龄,他一生未娶。?他怎么也不可能忘掉,他深爱的女子,因为自己对她的误会,在那个雷雨夜死在自己的怀里。?

后来的日子里,每当天又下起雷雨,罗时总是会独自奏一曲小夜曲。?

那幅画,一直挂在他的书房,他视线所能及的地方。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悲凉。?

我问她,为什么不肯离开,已经五十年了,难道要这样陪他一直到死去吗??

她微微笑了,清冷的眉眼瞬间风情万种。?

她说,能陪多久是多久吧。?

她一直在用生命爱他。

天越来越亮,她的身体渐渐看不见。?

第二天我离开了罗家,但我什么也没有跟罗先生说。?

她以她的方式陪在他身边五十年,未来还将继续。?

原来,无可挽救的分别不是生死。因为那样的深爱,所以即使离开这世界,也不愿意离开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