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2023年开年第一个大展，中国（深圳）跨境电商展览会2月底开幕。低调的跨境电商人，在疫情3年中抓住机会，疫情过后，他们的目标是不断发现新的消费需求，走向全球。
■王子键 曾令松
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了。
2月22日开展的深圳国际会展中心，摩肩擦踵的人流相继涌入9-12号场馆。这是近年少有的景象，也是2023年开年的第一个大展——超过1600家优质产品供应商、跨境电商平台和服务商齐聚中国（深圳）跨境电商展览会（春季）（CCBEC）展示其最新产品和服务。
“没去，因为业务忙。”跨境电商美迪声的总经理周雪松在接受采访时言简意赅——真正大的跨境电商，并不在乎是否参与这场超过7万名专业观众齐聚的展览。对外，这也只是呈现出庞大跨境电商从业者的冰山一角。2020年，疫情几乎改变了所有产业，一方面是传统的外贸企业生产和订单面临困难，但另外一方面，疫情的发酵，也反过来推动了部分跨境电商企业的发展。
从2021年首届跨境电商展，到如今一年分春秋两季展出两期，这项疫情3年方兴未艾的业态，依然犹如房间里的大象——看见了，知道了，却甚少有人讨论它。官方说法，为助力业界集中产业资源，2022年的秋季展与今年春季展合并举办。
积压已久的采购需求，以井喷式的方式呈现之余，也让这项“闷声发大财”的生意从平凡走向光明。
卧虎藏龙“闷声发大财”
深圳享誉全球的“跨境电商之都”名号，在坊间似乎已经流传了一段时间。
如今在华南城工作的湖南妹子Abby，作为众多卖家之一，一直都觉得自己很顺利，甚至有点太顺利了。2015年大学毕业后，在投简历时她被一家公司简介中“储备干部”四个字吸引，糊里糊涂就跨进电商的行当。“刚开始也是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因为英语比较好，就负责给产品说明做翻译工作，后来接触到具体业务了，就调整了工作方向。”
选择深圳，是因为机遇。从低学起，Abby一步一个脚印开始了晋级之路。像她一样的从业者，在深圳少说也有几十万人，他们的初始工资普遍不高，即使有晋升空间也需要熬资历。2018年，在摸索学习了跨境电商运作全流程后，凭借着自身积累的客户资源和厂家资源，再加上得到不少老板赏识的为人处事性格，刚好有投资人希望合作，于是，Abby决心创业。“像我这样出来的人挺多的，不过最终能不能成，还是看人。”
据说，在深圳的很多人，都认识一个做跨境电商的朋友。但因为涉及到具体机构等原因，他们都很少接受媒体采访。
这更加引发了我的好奇，于是第一时间给Cathy——一位做了多年跨境电商的朋友打去电话，她很客气地表示，自己做的体量太小，不值一提。另一位业内人则推诿，“老板不喜欢出风头”。好不容易通过Cathy介绍，找到了3家头部企业的联系方式，“我们做得不够大”“别的企业营业额更厉害”，纷纷拒绝受访的态势，佐证了跨境电商确实自带“闷声发大财”的属性。
机会总是留给勇于冒险的人。短短几年间，“华南城四少”“坂田五虎”“龙华十三狼”相继崛起，草根逆袭的财富故事，激荡着跨境电商创业者的心。
有一种说法，全国七成跨境电商在广东，其中超过一半在深圳，深圳的卖家又主要集中在坂田和平湖。中小卖家主要在坂田，大型卖家，基本都在平湖华南城里，实行大公司团队化的运作。据媒体报道，深圳跨境电子商务协会掌握的卖家数量，高达160万之巨。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完善和全球性物流网络的构建，跨境电商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增长态势，交易规模日益扩大。
甚至可以说，疫情，可能是对跨境电商的一种催化剂。以亚马逊、eBay、速卖通等为代表的B2C跨境电商平台上，欧美市场占比较高，疫情期间，印度市场也得到了长足发展，在东南亚市场中，Shopee平台上也颇为活跃，B2B方面，阿里巴巴、环球资源网、中国制造网等深受企业主的欢迎，走量也水涨船高。但是，有一点也不可否认，跨境电商也是非常“烧钱”的行当，除了人工成本，营销费用是一笔不菲的成本支出。
比起传统电商，“跨境”二字的加入极大地提高了报关、物流成本，而自建仓和依附大平台仓库发货，比传统个人发货省时省力之余，更能大幅压缩成本，更具竞争性。换而言之，初始成本摆在那，这不太像无本生意。
“2015年左右最好做，那阵子真的有啥卖啥，只管上架就行，现在不一样了。”根据Abby的说法，跨进电商门槛并不高，甚至外人听起来惧怕的外语，只要能简单沟通也就够用了，特别是因为产业细化，很多业务都可以外包，加之近年来赚钱名声在外，吸引了不少新手玩家进场。“但门槛低的行当，天花板就特别高，而且如果真的很赚钱，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宣传让别人进来吗？蛋糕如果没有真的做大，吸引人进去也就是被割韭菜的命运而已。”
门槛低但天花板高
美迪声属于专做蓝牙耳机研发销售的深圳中小企。和总经理周雪松的采访约在宝安石岩一个工业园区内，还算醒目的一栋厂房。一楼是工厂，二楼为办公区。经过一楼的时候，厂房内传来机器运转的噪音，还有物流车在穿梭移动，这是开年后一片繁忙的景象。
来到周雪松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挂着的一幅2米长、1米宽的英文版世界地图，办公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蓝牙耳机样品，粗略看了一下，应该不下20款。
“我们从2010年开始做音响，后来做耳机，起初是传统国际贸易模式，自产自销，最近几年布局跨境电商，疫情3年推动了跨境电商的发展。随着去年底防控调整，市场又迅速回暖，公司也将加大布局，其中就规划参加8场展览会，包括营销费用的大幅投入，希望在总体销量上有一个新的突破。”周雪松开门见山地说。
周雪松口中的“疫情推动”，是一个新契机。
“疫情三年对跨境电商来说，确实是一个分水岭。”2020年，在疫情的催化下，消费人群以及购物心理的变化日益加快，全球电商市场更是加速发展，并且逐渐演变为一种“新常态”，尽管不少传统跨境贸易企业主苦于因疫情原因导致物流不顺畅，从而无法实现跨境销售的时候，以智能手表、健康医疗器械等为主的一系列商品却受到了海外市场的青睐，这方面的跨境电商企业主实现了弯道超车，发展迅猛。
跨境电商的先天特性，也使得他们经过短暂调整后，能在大环境迷雾中杀出重围。
“特别是拥有自主知识产权集设计、生产、销售于一体的小而美的电子产品，疫情期间利润可谓相当可观”，周雪松说。2020年疫情初期，口罩、额温枪、呼吸机等供不应求的景象还记忆犹新，各路店家卖脱销。
无论“四少”还是“五虎”，这些颇具江湖味道的称谓，在Abby看来，不过是一种隐藏实力的方式。这些充满华南特色的神秘公司，往往旗下经营上千家店铺，年收入几亿至几十亿元，却并没有什么品牌认知度。媒体报道，2020年，亚马逊顶级大卖（Top seller）中，中国大卖家占比高达49%。外媒将他们归为“Made in China, Sold on Amazon ”（中国制造、亚马逊销售）。
至于为什么卖家们会选择扎根在华南城、坂田等区域，周雪松认为，区域配套设施成熟是主要因素，比如这些地方靠近华强北，仓储跟物流都比较成熟；其次，政府给予电商产业园政策补助，比如最早落实电商补贴的华南城，就是免费提供工位给卖家办公。另外，从过往来看，这些地方很多是之前做传统外贸或者内贸转型的，能够迅速布局跨境电商做大做强。
曾经的遍地黄金不再
中国自2001年正式加入WTO，“进出口”和“外贸”大发展，深圳流行“三来一补”。到2007年，深圳一地出口总额超过1600亿美元，占了全国的14%。那时的盐田港区，各色集装箱密密麻麻、无边无际，两三百米长的万吨巨型货轮，鸣响着沉闷的汽笛，龙门吊日夜不停歇，从梧桐山道旁望下去，仿佛除了海就是货。那一年，盐田港区年吞吐量突破1000万标箱。
汇率杠杆、廉价物流、平台红利，再加上宽松政策，似乎所有的优势必然或偶然地汇集于深圳，跨境电商贸易能量开始呈几何式爆发。
2006年，很少被关注到的中国草根外贸卖家，潜在水面下飞速增长着。他们刚开始，很多都从事山寨货的销售，外国用户可以花三分之一的价格买到山寨iPod、“惠普”鼠标、数据线、仿品鞋包。
在“最挣钱”的时代，逐鹿市场最早的一批拓荒者，以奔跑的姿态一往无前，脚下的石子只算助跑时的摩擦，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已在天上。圈里流传开亚马逊卖家买下深圳湾一号20多万元一平米的豪宅。“甚至有传言，这些豪宅很大部分都是给他们收了。”Abby说。
如今Abby的小公司，实际员工只有她和投资人两人，其余的业务，在深圳这片热土上，都能找到外包。经历了十几年的发展，深圳跨境电商产业高度专业化带来的细分工作，极大减轻了跨境电商设立业务的压力，当然，专业化和正规化，也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一夜暴富的神话。她工作地点的楼上，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市跨境电商“有棵树”——这家从华强北档口开始卖无人机配件起家，到最后成为行业巨无霸之一的企业，至今依然在江湖上流传着故事。不过Abby也留意到，近年不少大公司都选择外移办公地点，或许是出于成本等各方面的综合考量。
“做大之后，当然就不免租了，然后疫情影响和很多新人入场，压缩了原来的利润，可能本来不太重要的租金等成本，现在也要考虑了。”Abby说，虽然做B to C（企业对消费者的电子商务形式——记者注），无需见面就能完成交易，不过在做精细化业务的不少老板们看来，不断开发新产品，才能拓宽市场，立于不败之地。“疫情前很多我认识的老板都会外出考察，去发现当地的新消费趋势，从而有针对性地开发新产品，做推广。”
常年做欧美线的她也留意到，中国的产品和美国的需求很对口，甚至到了令人讶异的地步——美国只要发钱了，跨境电商的业务曲线就能迅速显示销售涨了起来，几乎到了即时的地步，Abby半开玩笑地说，未来除了义乌指数可以预测美国总统选举，说不定还能再有一个深圳跨境电商指数来看全球商贸需求。
还在腾飞的跨境电商
在由深圳市政府主导建设，方便跨境电商的跨境电商线上综合平台上，跨境进出口通关系统、税务登记、海外仓贺统计监测等办事功能十分显眼易懂。
作为科技之城，深圳的跨境电商同样有着科技“加持”来推动跨境金融线上化、智能化、数字化。深圳自推动跨境电商直通车业务以来，大幅提升了企业开展跨境电商业务的便利化程度。
一个个跨境电商，在深创业的成功，或许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深圳的草根闯劲，创新精神，创业氛围，加上深圳作为跨境电商的人才中心、信息中心、研发中心、金融中心、物流中心，在产品、服务、运营、内控、供应链管理等方面，深圳跨境电商都有着成熟的供应链、货运等资源，更重要的是，深圳同时有着大量的跨境运营人才。
但不是只有深圳看到了这个机会，近年来，很多城市也都相继给予跨境电商政策和补贴，加上本来跨境电商就有着无地点办公的优势，选择深圳，更多时候是共享资源池、了解讯息万变的商业信息，而不是单纯的成本考量。
一夜飞上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第一代第二代的大卖，有的隐居海外，有的仍雄心勃勃。“四少”“五虎”仍盘踞业内顶级卖家之列，但新入场的人，会面临一个规则分明、门槛更高的世界——天花板的高度，似乎没有尽头。
周雪松认为，年轻人在深圳创业选择跨境电商是一个不错的方向，相比其它创业之路，其准入门槛较低，当然平台的选择也很重要，尽可能不碰小平台，要做就做大平台；其次就是要选好产品，比如在深圳，电子产品就是一个不错的产品方向，因为深圳是最大的消费类电子集中地，有良好的供应链和价格优势，尤其是数码产品、小家电等；再者就是起步阶段要稳步进行，一开始不易投入太大，重金做规模往往风险很大；最后就是要诚信经营，拒绝刷单，营造良好的电商氛围。
世界很大，需求当然也很大，除了常规的欧美线，如何能发现新的蓝海，决定了跨境电商这块蛋糕能不能继续做大。
“有时候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深圳这么‘卷’，我依然留在这儿，肯定因为这座城市还是有魅力的。”午后的阳光忽明忽暗，在咖啡店聊了一个半小时后， Abby还是不太建议年轻人轻易进入跨境电商这一行。
“我有个朋友，就是家里投钱做的跨境电商。”
“做得怎么样？不怎么样？”
Abby笑了下，点了点头，“成的人很多，败的也不少，可能是家里投资的，所以不心疼钱”。
但问及收入，相比起原来在大公司的待遇，如今创业的她，也承认得到了很不错的提升。“我应该会在深圳一直做下去。”相比起刚毕业时的懵懂，如今的她，眼里满是坚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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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APP
统筹：李岷
记者：王子键 曾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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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