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洁：中国围棋职业九段棋手，世界围棋史上最年轻的五冠王。

他是天才棋手，

从四段直升九段，

17岁排名世界第一，

一时间笑傲围棋江湖。

他说不狂枉少年，

扬言让日本冠军“血溅五步”，

放话韩国传奇是时候落幕了。

张扬背后是两万盘棋的坚持，

自信背后是背水一战的决绝。

去年此时，

被寄予厚望的他，

迎来世纪人机大战。

面对AlphaGo，

遭遇“三连杀”，

他经历至暗时刻，

中途离场20分钟。

落座后，

泪痕在，泣难止。

在镜头以外的角落，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年过去，

无人知晓。

围棋是人类的古老智慧，

人工智能则是最新智慧。

痛定思痛，开始接受人类的极限；

豁然清醒，继续享受下棋的乐趣。

“新青年”演讲第20期

邀请95后冠军“棋士”

柯洁

讲述他人机大战背后的故事

《局里局外，无远弗届》

演讲实录

大家好，我是新青年柯洁。

我的头衔比较多，让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有：中国排名第一的职业九段棋手，围棋世界史上最年轻的五冠王，还有人机大战第二次的主角。

就是这张照片。这是在我输给AlphaGo 以后的照片，可以说传得满世界都是。在这里呢，我想给各位分享有关于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平台上分享，但是今天我想在这里，跟大家多说几句。

在我被AlphaGo 2:0领先以后，我彻夜未眠。因为我一直在想我如何才能赢了它，它会不会有什么漏洞，哪怕是捡一盘也好啊！在第三局中，我竭尽全力以求一胜。因为在第二局的时候，我其实布局是领先的，布局的领先让我依稀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第三盘中我跟它拼了！可是就在早早布局的阶段，我却出现了一个非常致命的失误。

棋至中盘，我努力寻找机会，可是AlphaGo实在是太完美了，它下出了让我感到寒冷的一步棋，令我感到绝望的一步棋。它下完之后，我知道我这盘棋是不可能赢了。我感到浑身都在颤抖，真的，寒冷地颤抖。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赶紧冲出对局室，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哭了起来。因为即将到来的3:0，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绝望了。

我啜泣的声音，引来了当时对局裁判的关注。她是我的好友，也是一名国家女队的职业棋手。她赶紧过来安慰我，一边给我递纸巾一边问我：“柯洁，你怎么了？”

我当时难过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就颤抖无力地说着：“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赢不了，我真的赢不了。”

这时候，AlphaGo团队的樊麾老师也赶紧跑到了我这里，来到了现场。他看见我哭了，就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没关系的，柯洁，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我们都是职业棋手，输给AI的感觉我们都懂，没关系的。”

我当时特别感动。在我那样的时候，他俩可以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来安慰我，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

我再也忍不了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抱住他们，开始痛哭了起来，大声痛哭：“我赢不了，我做不到！”

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但是我明白，作为一个棋手，无论再困难、再绝望，也要把一盘棋给下完，因为这是职业棋手最基本的素养。所以我没有等得及把眼泪擦干，红着眼眶赶紧回到了对局室，坚持把棋给下完，所以就有了这张照片。

是不是挺可笑的？但是我真的努力了。

爱迪生曾经说过一句十分著名的话，现场不可能有人不知道，天才就是......我！开玩笑的，你们说得对：“天才就是1%的灵感与99%的汗水。”

可你们知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其实还有后半句：“因此，天才不过就是一个经常能够完成自己工作的聪明人而已。”

其实我是一个兢兢业业可以完成自己工作的人，我在那99%的汗水上，并没有打过折扣。记得在以前，我白天要去棋院或者道场训练，训练的内容很多，摆棋、下棋、做题。从六岁学棋开始到现在，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我下了大约有两万盘网棋。

下围棋也许很少流汗，可这背后付出如同汗水一般的努力，也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一路走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对自己说，是的，我会坚定地继续走下去，我要再一次超越自我，无论是围棋的路，还是人生的路。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网上说我的段子：“柯洁真是个人才，能够在这么极端耗费脑力的行业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头发！”很黑很亮duang，其实没有啦，我现在白发越来越多了。

那么在人工智能AI没有出现之前，很多人了解我、关注我，或者说是关注围棋可能是因为我的“狂”。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2015年，我在夺取人生中第三个世界冠军的时候，我的决赛对手，正好碰到了韩国传奇人物、传奇棋手、第一次人机大战的主角——李世石。这是一场奇妙的邂逅啊！

他在面对记者采访，记者问他“你对决赛有何展望”的时候，他说觉得胜算至少五成。五成？然后，那个记者如实地把他的话转达给我。我说，如果总共有一百成的话，他可能有五成，传奇是时候落幕了。

其实李世石老师一直是我的偶像，这一点我要再三声明，他是我的偶像。很多人，从那时候开始就说我狂妄、无知、自大，有些时候确实如此。但其实在我们棋道上，战胜老师、战胜偶像其实就是对他最好的尊重。

那么就讲到大家比较感兴趣的话题了：人类棋手到底和AI有多大的差距呢？

继续关注AlphaGo的人可能知道，AlphaGo团队推出了一款你们从未体验过的、全新版的AlphaZero，它运行了仅仅8个小时，就以100:0的战绩碾压了AlphaGo李版本（击败李世石的AlphaGo版本），而且它还不停地在成长，不停地在进步。

人工智能战胜人类棋手，最开始我们真的是很难接受的。很多人也因此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人类之间的对弈，会因为AI的出现变得没有意义。我不认同这种观点。我认为无论AI再强大、再厉害，也无法替代人类棋手对弈给我们带来的乐趣。

像我小时候和爸爸下棋，长大了代表国家比赛拿世界冠军，在空闲时候和小伙伴探讨棋局，为自己的进步开心，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懊悔，这些有血有肉的情感体验是机器无法取代的。

人工智能战胜人类棋手也是人类科技的进步，人类的新智慧以某种形式战胜了古老智慧，这其实是人类的又一次自我超越。能够参与、见证这一进程，作为棋手我感到很欣喜，我渴望人类实现更多这样的自我超越，因为这也是我们生命的破局与重生。

我是新青年柯洁，谢谢！

新青年对话柯洁

访谈实录

问：还会再挑战AlphaGo吗？

答：我想挑战它，他们也不会和我下啊，因为他们已经收工了，想不再出山了。对他们来讲，可能再研究围棋，再在这个领域继续下去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了。所以说，我已经没有再和AlphaGo交手的机会了。

其实说心里话，还是蛮想和这样最顶尖的AI去交手。我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和它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其实这也是好多人都关心，也想看的一个话题。所以自己也非常期待能够和很强的AI去交手。

问：你是个特别喜欢赢的人吗？

答：在围棋上的话，那我肯定是希望想能一直赢下去。因为这就是我最擅长的东西，一直赢下去对我来说肯定是最好的一个结果和交代，对喜爱围棋的人、喜欢我的人来说也是最好的一个结果。我也希望自己能多拿很多世界冠军。

但是在平时生活中的话，我觉得我就做一个很普通简单的人就好了。我也不需要有多美好的生活环境，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现在比较喜欢打游戏、看电影，就是做一些自己能够满足的事情就可以了。

在围棋上的话，肯定是有希望我自己能够一路过关斩将，继续赢下去，这也是我毕生最大的一个追求。未来肯定也是这样子，直到有一天我可能下不动棋了，可能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其实现在我就是想把棋给下好，平时生活中做一些自己喜欢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问：对想进入围棋行业的小朋友说的话

答：围棋是我们中华最传统的文化，这个文化可以追溯到尧舜时期。围棋的历史是这样，传说是“尧造围棋，教子丹朱”。它几乎伴随了我们整个华夏文明，我觉得这是我们中华最传统的东西。说到围棋，其实琴棋书画里的“棋”，就是围棋。

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我觉得孩子学这个肯定没有错。但是他是否要成为职业棋手，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主要看他自己未来的追求、他的喜好。我觉得一个孩子的兴趣还是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尊重孩子的兴趣，不能强求他去学什么东西，强扭的瓜不甜。他如果真的喜欢下棋、热爱下棋的话，我觉得那就在尽管在围棋方面发展，就是觉得这样是对的。

问：围棋和女孩哪个更难懂？

答：其实，我认为没有什么比围棋难懂，当然女孩的话，对我来说也可能比较难解，所以说我自己经验没有那么多的话，觉得说这话题容易被自己以后的理论给推翻，所以我就不说，只能说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对我来说的话，其实围棋绝对是最难懂的，我也一直在学习，就是到底该怎么下。

问：在“新青年”的演讲上，你想要分享些什么？

答：分享了关于人工智能出现以后，自己的一些亲身经历。我觉得这些亲身经历可能和同龄人、还有大学生们会有一些共鸣吧。

“这是人类智慧的自我超越，

也是围棋运动的破局重生。

战胜老师、战胜偶像，

其实就是对他最好的尊重。”

十九路横纵棋盘，

藏的是苍穹宇宙。

361颗黑白棋子，

执的是星宿变幻。

指尖拿捏着对棋道的敬畏，

黑白诠释着对棋道的追求。

新青年，燃烧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