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征文|暴风雪见彩虹——齐鲁汉和湘妹子的边疆情

我的爷爷名叫王久荣,1927年1月生于山东省宁津县保店镇一个中医世家,由于太爷爷去过北京等大城市,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所以在家境并不是很富裕的情况下毅然支持爷爷读了多年私塾。从私塾出来后爷爷跟随家里的亲戚到北京的大饭店里当过几年学徒,亲眼目睹了日本侵略者的残暴和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也接收了一些新的救国救民的思想。大约1944年底,爷爷回到老家宁津,这时期抗日战争也即将结束,宁津县作为渤海军区的老革命根据地,土地革命正在宁津如火如荼的开展,翻了身的农民纷纷参加革命,接受过新思想的爷爷更是一马当先,先是给地下党的区委书记当交通员,负责机要信件情报等传递工作。然后在1946年12月,爷爷光荣的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隶属于渤海教导旅。这支部队是支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其前身正是以开垦南泥湾而名声大震的王震将军359旅的一部分。就这样爷爷跟随着渤海教导旅开始转战大江南北,没想到这一出去,竟然一直从祖国的东部沿海打到了大西北的新疆的沙漠腹地,并从此在新疆扎根工作生活。

渤海教导旅初建之时,有90%以上的干部战士都是文盲,爷爷作为有文化的人,担当起了其所属连队的思想建设和文书工作,先后任文书,副政指,副政教等职位,尤其是部队准备离开山东时,教导旅新入伍的战士家属经常跑到部队看望自己的子弟,一些战士思想开始动摇,爷爷就耐心的给他们讲救国救民的道理,并帮助不识字的战士给家里代笔写家信,缓解他们的思乡之情。1949年在临汾战役中,带着爷爷参加革命的一位营长(前文提到的区委书记)因为敌人工事坚固,暗堡林立,屡次带领部队攻击一块阵地屡攻不下,当时所在部队的团长大喝道,在拿不下该阵地就要枪毙该营长,并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该团政委把团长的胳膊一碰,枪声朝天鸣响,该营长扭头再次带领部队继续冲锋,没想到这一次冲锋,竟是爷爷和他革命道路领路人的永别,爷爷亲眼目睹这位营长英勇牺牲,但这并没有吓倒爷爷,反而更坚定了爷爷一定要解放全中国的信念。也正是这一场艰苦的攻坚战,渤海教导旅减员非常严重,战斗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就这样爷爷跟随这支由渤海区子弟兵组成的第一野战军步兵第六师,在王震将军的率领下,飞越太行,强渡黄河,挥师关中,挺进西宁,控制了河西走廊,推动了新疆的和平解放。

全国解放以后,爷爷以为好日子该到头了,可以转业回山东老家,没想到当时新疆的局势非常严峻,驻扎在新疆的国民党十万起义部队就地安置,隐藏在地下的国名党特务仍然非常嚣张,到处进行破坏,与此同时,在国名党特务的鼓动支持下,新疆的土匪乌斯满发动武装叛乱,到处杀人放火。此时爷爷跟随部队来到了中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焉耆县负责剿匪,乌斯满的匪巢就坐落在此方圆几百里的区域,爷爷所在的六师骑兵团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剿匪部队的主力,此时爷爷已经是骑兵团的营长,但是此地处于沙漠腹地,环境十分恶劣,土匪又十分狡猾,追逃土匪经常要横穿戈壁大漠和终年积雪的昆仑山与阿尔金山,也正是这恶劣的环境竟然最后成就了爷爷和奶奶的美好爱情。

1950年底,奶奶饶钟琦响应国家的号召,怀着崇高的理想从湖南长沙报名参军,此时奶奶正值妙龄,也从来没出过远门,从山清水秀的湖南千里迢迢,一路颠簸换乘了火车,汽车,马车等多种交通工具,最后来到了新疆大漠的腹地焉耆,成为八千湘女下天山中的第一批中的一员,一到驻地奶奶就被这里的一切吓傻啦(奶奶出身大户人家,家境较好,接受过较好的教育)刚开始奶奶极不适应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对于以米饭为主食的湖南人,吃不惯他们的面食,尤其是羊肉,更不习惯他们房间中的气味,但是很快奶奶就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与周边维族群众打成一片,开始喜欢上了羊肉,馕,干果和抓饭等。在驻地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奶奶被分配到骑兵团政治处,主要负责土改,但是工作地点还在遥远的若羌县和且末县,要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比从湖南到新疆的路程更加艰险,虽然是坐汽车,但是没有公路,是绕着沙漠和戈壁滩的边缘走,完全凭着前面的车辙走,但是风沙一吹,很多车辙被掩盖,并且大多数都是无人区,汽车开过后,黄沙滚滚,像是刮了一场沙尘暴,等到了目的地后,车上的沙尘有一尺厚,引来一大帮老乡前来围观,等奶奶她们拍掉身上的尘土,老乡们才惊奇的用维语尖叫,原来是阳岗子(女人),他们终于才看出来,原来是女人。到达骑兵团团部后,奶奶就与战友分开,一个人留在政治处,随即随工作组又再次踏上那艰辛的路程,到且末县做土改工作,奶奶走遍了地广人稀的且末所有的乡村(且末县的面积跟湖南省的面积差不多)工作组主要是用维语宣传土改,批斗地主恶霸,用带着她那湖湘味的歌声宣传党的土改政策。

1952年饶钟琦和同行湘女的合影,地点:焉耆

随后奶奶从且末返回团部不久,就跟随剿匪部队前线指挥所追缴乌斯满残部,也正是在这次,奶奶第一次见到了爷爷,当时正值隆冬,部队要挺进阿尔金山,奶奶以前从来没骑过马,现在要跟随骑兵一起穿越冰峰雪岭,当时气温达到零下四十多摄氏度,部队为了抓住战机,依然要火速前进,等到了驻地,狂风卷着暴雪,厚厚的毡帐被狂风卷起,十几个战士要把它拉住,竟然被狂风拖着战士们到了一个小山包挡住的地方才能停下,一些顺风的战马也被狂风直接撂倒。风暴过后,部队所带的大部分帐篷被风暴卷走,为了安全起见,领导就发动大家挖地窝子(在地下打一个倾斜的洞),但是此时的土地比钢铁还坚硬,战备镐打下去,只留下一个白印子,大家只有捡柴火,边烧边挖,还没挖好鸡蛋大的坑,风暴又来了,必须赶快躲避到背风处,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挖,到天黑每个地窝子勉强蹲两个人。四五天的骑马行军,加之奶奶是一个来自温暖地方的南方人,刚钻进地窝子准备好好蹲一下,但是狂风暴雪像是考验奶奶的意志,把奶奶瘦小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奶奶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并迅速冻成了冰珠,这时爷爷是骑兵营长,看到了这一切,马上把他身上仅有的一件棉衣迅速给奶奶披上,并不再让奶奶挖,让她负责往火里加柴烤冻土,奶奶十分感动。那场暴风雪刮了三天三夜,最后才停歇。后来经过侦查,土匪就在附近盘踞,趁暴风雪来临时,土匪残忍的杀害了为部队提供后勤保障的牧民及其家属和孩子,二十多人无一幸免。更惨无人道的是,剿匪部队把死者掩埋后,土匪们又把尸体挖出来,对尸体进行各种肢解,分尸后再五花大绑,其残忍行径令人发指,也更加深了奶奶对敌人的仇恨,待其他残匪全部歼灭后,已经过去一年多。奶奶在骑兵团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已经对骑兵团产生了感情。1953年5月,骑兵团团长给奶奶介绍了当时已经是协理员的爷爷王久荣,也就是那个在穿越阿尔金山剿匪时把自己的棉衣让给奶奶的骑兵营长,奶奶欣然同意。由此爷爷奶奶开始了相濡以沫,互敬互爱的生活。

1953年王久荣和饶钟琦的结婚照,地点:焉耆

刚刚解放时的新疆,农业生产非常落后,人均占有粮食不到两百公斤,加之驻疆二十万大军,从内地运往新疆,路途遥远,运价非常高,爷爷奶奶所在的部队响应中央的号召,又转型为生产部队,战马变成耕马,枪炮变成了锄头,爷爷这时已经相继担任塔里木第一农场的政治部主任和奉命组建塔里木第八农场,并担任政委,负责领导开荒生产,挖渠引水,奶奶也在团场工作。由于爷爷工作能力出众,得到上级领导的高度肯定,哪里的团场出了问题,就把爷爷调到相应的团场,所以这时期爷爷的工作岗位也调动非常频繁。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爷爷又从塔里木第八农场调任到孔一场(现在的28团)担任农场政委,但是好景不长,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爷爷被打成了“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奶奶作为走资派的爱人也被下放到连队种地接受改造,面对身边有不少人忍受不了这种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而一了百了的时候,爷爷奶奶始终坚信,迟早这个混乱的局面会改变,并且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爷爷还是做出了一些成绩。

1970年3月,还在“牛棚”关着的爷爷突然接到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领导的点名,要求爷爷去北京参加毛主席等中央领导的接见。接见完后,爷爷走资派的事情画上句号,被予以平反,当年6月,爷爷又被调任塔里木第六农场(三十三团)任政委,奶奶也重新调回了团场机关工作。1973年底,三十三团就实现了粮食自给有余,扔掉了吃国家返销粮食的帽子,还积极推行苜蓿水稻轮作制,提高土地肥力,为农业生产稳产高产创造条件。

1973年,太爷爷因病去世,爸爸接到电报后前去农场告诉太爷爷去世的消息,当时爷爷正在田间指挥条田的整改工作,听到消息后,爷爷强忍着泪水,只是轻声的说知道啦,你赶快回去吧,接着继续工作。第二天,爷爷请了假,就连夜坐着火车回到老家宁津,但是还是没有赶上送葬太爷爷,没有见到太爷爷最后的面容。爷爷这次回老家也把此前因担心文革对自己的儿子不利,把小儿子从老家山东接回新疆继续读书。文革结束后,爷爷又被调任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为在文革中受到迫害的许多干部和工人落实政策做了大量的工作。奶奶也被调到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工商局担任会计。鉴于爷爷优异的工作业绩,兵团领导多次要求把爷爷调回兵团工作,爷爷又从巴州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职位上重新调到他所热爱的建设兵团,担任农二师副政委,一直到1986年离休。

1984年王久荣担任农二师副政委的留影,地点:库尔勒

由于爷爷在长期的革命战争年代的艰苦环境急行军落下的毛病和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蒙冤所遭受的身体迫害,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到离休的时候爷爷的腿脚已经开始不便,1999年爷爷因病去世,享年72岁。自从爷爷去世后,痛失老伴的奶奶身体也大不如前,一年不如一年,于2015年去世,享年85岁。

作者:汤庆园/王亚林/苑亚丽/王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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