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年老祠堂里的龙舟雕刻师

大洋网讯 随着端午节越来越近,31岁的张伟潮进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几年前,家住黄埔街下沙村的他租下了村头500多年历史的老祠堂,变身为龙舟工作室,专门为传统龙舟雕龙头、做龙尾。

近年来,随着扒龙舟这项传统运动的复兴推广,越来越多的村庄正在重新制作龙舟。广州有7个专门的龙舟厂,但真正会做龙头和龙尾这些重要装饰物的人,却只有寥寥四五个。张伟潮是其中之一。

张伟潮很黑很瘦,但膀子很粗。当记者来到他的工作坊时,里面聚满了参观的人。大部分游客来自港澳,身份是当地的龙舟协会会员,来到张伟潮这里就是想听一听龙舟的故事。

祠堂里放着三个刚刚做好的龙头。它们是年前琶洲村要求定做的。老祠堂的天井里,阳光照耀下,张伟潮的一个徒弟正在为新做好的龙尾上金色的漆,眼前顿时“甲光向日金鳞开”。

张伟潮和他制作的龙头。

自幼与龙舟结缘

适逢正午,天气炎热,张伟潮和徒弟把一套茶具放在一艘用椅子架起来的坤甸木旧龙舟上,和记者谈起了他和龙舟的故事。

1987年,张伟潮出生在黄埔街下沙村,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端午节是比春节还要隆重的节日。端午节前,在村里做木匠的父亲就会和其他几个张姓兄弟,到河底里挖出前一年埋在河泥里的龙舟,用清水冲刷干净,再把供奉在祠堂里的龙头和龙尾取出,安装在龙舟上。村里的男人们敲锣打鼓,扛着龙舟去到一个个邻村挑战比赛,发令枪响,锣鼓喧天,村里的青壮年男子们赤着膊,听着司鼓手的鼓声,口中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只见龙舟在水面上如一支离弦的箭,乘风破浪。

“在我很小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端午节了,因为他不仅仅充满了仪式感,还充满了竞争。是龙舟让我们和旁边的村落有了更多的交流,也充满了乐趣。村子里几乎每一个男孩子都很喜欢。”张伟潮说,受木匠父亲的影响,从小他就在木工方面展示出了非常高的天赋,10岁那年,他就试着拿木头雕出了一个小的龙舟模型,“当时就已经像模像样了。”

高中毕业后,张伟潮考上了一所职业学院的汽修专业。因为动手能力强,做的活好,2008年毕业后,学校主动把张伟潮留了下来,聘请他为学校的实操课老师,“当时老师的工资其实不高,月薪3000多元。但说句实话,工作还是很稳定的。”

本以为会做一辈子“园丁”,2010年,一个偶然的契机却让张伟潮回到了自幼热爱的龙舟上。正是那一年的端午前夕,海珠区仑头村龙舟上的龙头突然出现了问题,但龙舟师傅工期太紧,无法接单。正巧仑头村中有张伟潮的亲戚,见过他雕的龙舟模型,便立马找上了他。

“我当时可真是硬下头皮来做这套龙头和龙尾,花了很大的功夫做了十几天,没想到大家对我的作品特别喜欢,我的名气也就传开了。”张伟潮笑着说。

只有龙舟能让他安静

不到两年时间,广州的不同村落来找张伟潮雕龙头、龙尾的人特别多。这让当时还在学校教书的张伟潮有些应接不暇。他最后选择丢掉了别人眼中的“铁饭碗”,组建了“张伟潮龙舟工作室”,专门接单做传统龙舟的龙头、头尾。

张伟潮的选择得到了家人的鼎力支持,“我的父亲从小看着我长大,他说,只有龙舟,才能让我安静下来。所以他丝毫不反对我辞职,另外,我们村因为有着深厚的龙舟传统,村里同意我用不高的租金,租下这座祠堂,专门做我的龙舟工作室。”

之后,张伟潮做龙头的手艺蜚声海外,不仅广东、香港、澳门、湖南等中国的龙舟队专程来到老祠堂请张伟潮做龙头、龙尾;就连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华人,也听说了广州这个会做龙头的工匠,特意跑来请他做工。

目前,张伟潮每一套龙头龙尾的价格,根据用材不同是6000元到3万元不等,其中人工费用占到了绝大多数。

按照出资人的设计要求,张伟潮通常会选择一块硕大的香樟木,先开样,将龙头的投影面剖出来,再用斧子、凿子进行一轮粗雕,雕出龙头的大致轮廓;进而再进行细雕,不仅把龙头的纹路、眼睛、鼻子、嘴巴等细节之处雕琢出来,又要让每一处纹路衔接妥当,不显突兀;接着是打磨,用不同的工具进行初磨、细磨和抛光。

木工活结束,接着就是装上龙角、龙须等装饰物,按要求为龙头上油漆、晾晒。

龙尾的活相对简单,但却是一场累人,张伟潮要用小刀划出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龙鳞,接着进行精细的打磨,最后涂上金灿灿的油漆,这样,龙尾才会展现出金光闪闪的效果。

每个龙舟都有独特故事

“一个字,累。不是身体累,而是脑子累。”在张伟潮眼里,如今做龙舟、龙尾,很显然是一个脑力活,因为每次雕刻,他的精神就要高度集中,不断地想下一步如何落刀、如何打磨,不可有丝毫懈怠,否则一刀刮错,就要前功尽弃。在张伟潮的工作室里,记者看到大大小小的工具,上到开样用的斧头、锯子,下刀处理龙鼻子用的手工刀,足有几百件。

而8年时间,由张伟潮手工雕刻的龙头龙尾亦超过两百套。他说,如果不是他自小对龙舟以及龙舟文化的痴迷,他根本无法坚持下来。

“懂龙舟的人不会只看表面,而是更看重手艺人的思路。可以说,每一个手工雕出的龙头龙尾,都有它不同的故事。”张伟潮说,在广东的很多村落,每到一年龙舟赛结束,龙舟就会被埋入河塘里,而龙头和龙尾则会被供奉在祠堂之中,这两样东西,村民们看得十分神圣,而在各地,龙头、龙尾的样子也有很多不同,“开平的龙头、龙尾,外貌是很祥和的,眼睛圆鼓鼓朝着天,尾巴往里收,当地人说,这样做龙舟表示着对对手的尊重;相反,我们广州的龙就显得很凶,张牙舞爪,嘴巴朝前张得很大,尾巴向后张开,这就显示了必胜的斗志。”

而近七八年来,因为境内外订单颇多,张伟潮有了很多机会去到世界各地,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龙头样式,这使得他在进行具体雕刻时,有了更多可借鉴的做法。

紧缺的龙头龙尾

“很多龙头和龙舟,只要保养得当,其实用上几百年都可以。”张伟潮说,改革开放后,随着龙舟运动在广州的复兴,加上人均收入显著提高,富起来的村民都希望能有全新的龙舟来参加扒龙舟比赛,因此市场上对于龙舟的需求越来越大,以致仅广州番禺区,就共有7个龙舟厂。但与之相对的,如今专门做龙头、龙尾这些龙舟上必要装饰物的工匠,却少之又少。

张伟潮坦言,在做龙头、龙尾的过程中,他并未拜过任何师傅,因为整个广州市能找出来的师傅只有四五个人,他们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精力不济,让他们每年的产出量很少,进而导致了龙头龙尾的紧缺。这些师傅们很少出去交流,也让他们的出品显得程式化。“做一套龙头、龙尾,就要10到12天,我一年顶多也就做20多套,现在手头上的活,都是春节前就定下来了,通常最晚也要在农历四月二十前交货,这让我们春节后只能拒绝接单。”张伟潮说。

因为喜欢龙舟,张伟潮几年前创建了广州市龙舟传统文化促进会。不但会雕龙头,正是壮年的他更是扒龙舟的好手。就在记者采访的当晚,做了一天雕龙头“脑力劳动”的张伟潮就和80多个同伴,来到东圃特大桥以东的珠江航道里进行扒龙舟训练。

这支龙舟队是由下沙村、沙美村和赤沙村组成的“三沙”龙舟队,他们将备战农历四月二十九的车陂龙舟锦标赛。因此张伟潮和其他小伙子约定,每周一到周六晚上,都要进行至少两个小时的训练。张伟潮说:“我们在农历四月初一才集结起来,我们要赢就一定要相互配合、齐心协力才行。”

未来,他希望将自己的龙头、龙尾手艺进行申遗,将自己的工作室变成龙舟文化的传播点,让更多的青少年得以培训知识、参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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