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的科学家们在实验室中合成了马痘病毒——这是一种与天花有关的病毒。可想而知，重新合成天花病毒也并非无稽之谈。

天花是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疾病之一，人类从自然界中消灭天花病毒花费了数十年时间和数十亿美元。而现在，让它重新出现在实验室里，可能只需要你点点鼠标、订购一些DNA片段，一个不用很专业的科研组、半年时间、加上差不多十万美元。

上个世纪70年代，为儿童注射天花疫苗的家庭医生

研究论文最终发表在《PLOS ONE》上[1]，内容包括详细的合成方法和一些技术难点。

这篇论文引起了科学界剧烈的讨论。一方认为，这些毫无保留公开的危险信息可能会给生物恐怖分子有机可乘；另一方则反驳，科研需要这些知识，科研成果理应共享。[2,3]

至少，世界卫生组织（WHO）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合成这类病毒“不需要特殊的生化知识或技能，不需要很多的资金，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4]

电镜下的马痘病毒

好吧，出于科学信仰，我们暂时相信这些科学家并非反人类份子。然而同样的事情并不只发生在高等学府的顶尖实验室中。

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小小的病毒——生化武器，具有和核武器同等的杀伤力，但是后者处于世界瞩目的中心，前者却正在许多人的卧室里悄然发酵。

怪胎，亦或天才

Keoni Gandall是一名有些奇怪的少年。其他处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们，往往对漫画、电子游戏和户外运动感兴趣，Keoni却沉迷于做实验。他买了透射仪、离心机、两台热循环仪，还有其他十余台设备，在自己的卧室里建起了一座迷你生物实验室。

他说，“我只是想用自己的自动实验设备克隆DNA，在家里造出整个基因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Keoni也是个天才。2013年，14岁的时候，他获得了Braodcom基金赞助的科学竞赛一等奖。他的课题是对一种嗜盐的古细菌进行基因工程改造，使它能够发出绿色荧光。[5]

其实Keoni的课题并没有完全成功。这种古细菌性质特殊、生长缓慢，实验颇有难度。虽然他制造出了含有绿色荧光蛋白的质粒，但是最后并没能转入细菌中验证这是否会让它们发光。

此时他已经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合成生物实验室里做实习生了，实验室网页至今还留存着这条信息。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成为一名天才科学家。

因为这些鲁莽的基因实验，没有任何一所大学愿意接受他入学，他只是勉强获得了高中文凭。

Keoni与他卧室里的实验室

前NASA工程师，现在的科学狂人

还有些更疯狂的事情在进行，例如，注射基因改造自己。

Josiah Zayner毕业于芝加哥大学分子生物物理专业，博士。他曾经是NASA的一名工程师，负责设计火星殖民地。他还研究过网络、书籍等语言模式的变化[6]。

这些事让Josiah觉得没意思。两年后他辞掉了工作，漂白头发、打上一大堆耳洞，在自家的厨房里开始了一场疯狂的旅程。

Josiah的实验室就在厨房里

Josiah做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改造微生物。他利用CRISPR技术造出了能够表达人造胰岛素的工程菌，养着这些细菌的培养皿就放在冰箱里，啤酒和凉菜的旁边。

他还制造了一些转入了荧光基因的酵母，用这些酵母制作的自酿酒，能够具有一层浪漫的绿色荧光[7]。

沉淀的上方有一条朦胧的荧光带

Josiah做的另一些事情则令人感到有些恐慌。

稍早些时候，他就尝试过为自己移植朋友的粪便，以治疗肠胃疼痛。他还试过给自己的手臂皮肤植入荧光基因——最后他并没有拥有一条“绿巨人”手臂，但是皮肤组织的送检结果显示，这些基因确实转入细胞里了[7]。

视频截图

Josiah最近一次在网络上大出风头，是去年在FACEBOOK上直播为自己进行CRISPR基因编辑[8]。

万万想不到，CRISPR这项年轻的基因编辑技术，第一次应用在人体上不是在大医院或科研院所，也不是顶尖药企赞助的临床试验中，而是在一间狭小的会议室，在三十人的围观下，Josiah把注射器扎进了自己的手臂。[8]

理论上来说，这次注射能够抑制一些酶的生成，让他拥有更多的肌肉。

生物黑客集中营

Keoni和Josiah并不是个例，许多人正试图在壁橱、厨房、车库和卧室里建立实验室。他们从网上购买二手设备，把普通的摄像头改造成显微镜，培植大肠杆菌。他们中有些人喜欢在公开论坛上分享想法和实验经验，有些人则选择默默自己玩儿，以免被当局当作恐怖分子。

还有一些人，为那些想入门儿的新手提供帮助。

Genspace就是这样一家非营利公司[9]。现在Genspace公司的入口配有松软的沙发、崭新的微波炉和迷你冰箱，实验室整洁宽敞，摆放着成堆的玻璃器皿，但最初，Genspace的创始人Daniel Grushkin也曾在自己的卧室里用披萨和啤酒做细菌实验。

Genspace的实验室，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还有更多这样的私人实验室

Genspce为爱好者们提供不同的基因工程课程，在“生物黑客新手训练营”里，学员能够学到基本的实验技能，最终目标是自己完成一些基因工程实验，例如制造发光的藻类。

参加训练营的年轻人练习实验技巧

Grushkin其实对这些实验的安全性有清楚的认识，他严禁训练营中出现病原体。但是说实话，如果学员要在自己家中制造病菌，没人能知道。

制造病毒

制造病毒，现在已经不算难事了。

就像我们在文章开头所说的那样，如果一个邪恶的生物恐怖分子想要复制一种灾难性的病毒，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点点鼠标，在网络上订购一些DNA片段，也不需要多少专业知识。

例如，在一个名为Science Exchange的网站上，所有登陆并绑定了信用卡的人，都能够直接联系到某些销售DNA片段的公司。许多学者也在上面购买基因——当然是买一些良性片段。对于那些怀有恶意的人来说，有的是办法规避规则。

而且很快，生物黑客们或许就有更方便快捷的方法来获取基因。

现在已经出现了DNA打印机，就像我们办公室里摆放的那种喷墨打印机一样，一种名为BioXp 3200，售价65000美元的设备已经出现在很多实验室里了。

BioXp 3200

负担不起这些动辄成百上千万设备的个人生物黑客们，也还有其他的选择，比如购买那些只要百来美元的基因编辑套件。

神还是恶魔

Josiah并没有止步于改造自己的身体。他成立了一家以北欧神祗奥丁为名的公司Odin。这家公司现在就在他的车库里，除了他还有四个成员。

Josiah在网站上出售一些DIY工具包，包括制造荧光酵母和肌肉改造需要的材料。

Josiah认为自己很清楚法律的边界。FDA对包含酒精的食品销售进行严格监管，但是他卖的只是酵母，而不是它们酿成的酒。

Josiah Zayner

工具包里包括培养皿、移液枪这样的实验工具，还有酵母菌和DNA，以及一份如何对酵母进行基因操作的说明。说明的最后提到，可以把酵母加入蜂蜜水中，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发酵得到酒了。

Josiah承认，这种产品并没有相关的的规定，他们是在边缘试探，“我们是一家小公司”，“政府关心吗？” “他们会做什么？”[8]

FDA确实关心。酵母表达的绿色荧光蛋白会被认为是一种食品添加剂，并不能被证明可以安全食用。如果Odin继续销售这些产品，FDA可以发出警告，极端情况下可以没收公司的设备。

Odin官网上的销售界面

Odin还销售肌肉生长的基因套装——对，就是他给自己注射的那种，质粒只卖20美元。当然，这份基因盒还有一份免责声明：“不可注射，不适合人类使用。”

但是同时，Odin的网站上还有一份“DIY人类CRISPR指南”，里面详细讲解了CRISPR的原理和到底如何进行一次成功的基因编辑。[10]

Josiah声称“DIY人类CRISPR指南”是言论自由。他没有试图治愈某种疾病，也没有指导其他人治疗自己。

技术应当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吗

Keoni认为，“有人重新合成天花病毒，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今年18岁的他现在在斯坦福大学担任研究员——这很讽刺，斯坦福拒绝接收他入学，却给了他一个正式的实验室岗位。

Keoni在斯坦福的实验室里

在近期的一次采访中，Keoni表示他只是想确保基因编辑技术应当公平地开放给所有人。大家都知道，重要的生物技术发现，并不一定来自最受世人期待的聪明大脑。同时，他也承认，这种DIY式的遗传革命也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错误。[11]

“我甚至可以说，现在对DNA合成的管理是根本不够的。当每个人的手机上都有DNA合成设备，所有的东西都是分散的，任何管理规则都会变得不起效。”

曾有极客如是说，制作一个“熊猫烧香”这种级别的电脑病毒在技术上并不很难，只是大家出于道德考虑，并不都会这样做而已。

而在这个生物的世纪，当每个人都有机会操纵基因，生物病毒会否成为新的恐惧？

另一方面，人们愿意给手臂注射什么来获得更强壮的肌肉，那么他们一定会愿意冒着更大的风险获得一些其他的什么。

我们姑且不讨论目前这种行为是否有效，只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够从基因层面上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彻底的改造，那么你会去尝试吗？

当金钱能够换来更聪慧的大脑、更靓丽的外形、更健康的身体，那么社会阶级是否会进一步扩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