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的理想一定要实现

主 题:原乡——乡村振兴的艺术杠杆和返璞支点

时 间:2018年5月1日下午三点

地 点:农业展览馆

嘉 宾:柯卫 美籍华裔建筑师

罗雷 深圳乐领生活发展有限公司创始人兼董事

欧阳应霁 香港资深跨媒体创作人、饮食文化策展人

宋建树 艺术家、桌面研究艺术小组成员

于长江 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人文学院执行院长

主 持 人:段少锋 艺术介入策划总监、策划人、自由撰稿人

合作机构:艺术介入、乐领生活

这一场论坛“艺术介入”邀请了国内重要的学者、建筑师、资深跨媒体创作人以及深圳乐领等有志于领衔乡村振兴的企业,探讨人文艺术对乡村振兴的作用,以及如何将乡村建设成为具有人文情怀的理想家园,同时发布“乐领·旗山计划”。

最困难的是,还能不能在乡村重新建立跟他们原来的历史有深刻联系的生活方式

主持人:很高兴今天我作为“行走在自然中的艺术”策划人来主持这次的论坛。我们的展览作为Art Park第四次公共艺术展,之前已经在“艺术北京”举办过三次了。和往年的区别是,较之以往的城市话题,这次我们讨论更多的是乡村领域,围绕艺术和文化在乡村振兴中的可能性进行讨论。

艺术乡建是一个老问题,也是一个新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追溯到很早的时候,比如延安时期在延安的一些艺术实践。但是这两年随着国家经济导向和政策方针,艺术乡建越来越成为热点,关于乡建讨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下面第一个问题交给罗雷老师,您作为乐领的发起人,肯定对乡土文化和乡村有一些自己的观察,对乡村有一些反思。

罗雷:我从前年开始关注乡村这个领域,恰恰是因为我们跟这个国家一样,在过去30年有一段非常复杂和不平凡的城市化进程。在这个进程里面,我很担心做了一些错误的事情,但是这个已经既成事实了。今天中国的城市已经变成这样了,并且我想我盖的这些房子,他们在50年、70年甚至100年之内是不会消失的。

今天在中国很多乡村,哪怕过一个传统的节日都已经非常困难了。因为今天乡村的家庭在人口结构上已不完整,年轻人都已经不在家里,只剩下老人。现在好像连儿童也很少了,我们小时候可能村里还有小学,现在小学都已经搬到镇上,因为村里的小学已经没有老师来,要集中到镇上才能有小学。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今天再想去到乡村做一点事情的时候,什么才是一个对的事情,我们一直在想。

其实对我们来说,建一些物理化的空间是比较简单的,可能比城市的那个东西更简单,不复杂,成本也不高。但最困难的是,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在乡村里边重新建立起,跟他们原来的历史有深刻联系的一种生活方式,并且这种生活方式不会是让当地的人觉得很羞于启齿的,他对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是热爱的、是自豪的。这是我们今天要去做乡村建设或者乡村振兴时,一个真正最重要的事情。

那什么样的内容才可以令今天还在乡村的人,甚至城市里面向往乡村生活的人,会以这样的生活方式感到骄傲和自豪呢?应该说今天的论坛主题回应了我这个思考。

我想艺术和文化是其中一个杠杆和支点,就是通过这种内容的介入、艺术的介入,真正使得一个乡村的生活变成是有血有肉、能够产生强大的情感联系的,会令每一个在这种关系中的人,当他来到北京的时候,他可以很骄傲地说“我是茶园村的人”,他不会回避这件事情。我觉得这个就是我们今天想要说的。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最高的赞赏是两个客人之间愉快的对谈

主持人:柯卫老师是负责建筑设计规划的,基于您对农村的观察和乡村文化的考量,请结合您的实践讲一讲在这个过程中怎么体现您的一些看法?

柯卫:每一个建筑师都是喜欢做作品的,但是建筑在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我记得的最好的一句话是讲餐饮的——“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最高的赞赏是两个客人之间愉快的对谈”。其实美食最高的境界是大家已经把美食忘了,因为美食给大家带来的愉悦心情,两个吃饭的客人之间突然有非常好的交谈。

其实建筑在乡村里所带来的角色也应该是类似的。它既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作品,同时不该忘了,它是提供一个生活框架的东西。所以我们这边大部分建筑基本上都是用当地的材料和当地的一些工艺来做。同时,一开始就跟我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我们不想这个东西变成一批很好看但是不宜居住的房子。这些东西其实是村民的,您刚才说村子是主人的,这些房子内部包括结构,是要给那些主人包括农民一个长期的、很可靠的、很好质量的房子,但同时又是很纯朴的、能够提供给城市有乡愁的人群一种非常有情怀、非常有意境的东西。所以做这个房子非常难,而且非常有挑战。

我们一开始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乡建项目,也不是房子做得很炫但两年之后又破破烂烂或者漏风,这房子每一个规格我们都希望比安缦做出来的还要好,包括里面的使用空间。这些房子既属于村民,又属于来这边体验农村生活的这些城市的精英。我们一直在找这个平衡点。同时,我们要记得,周边的景观,包括它的原生态,包括它跟土地的关系,那是最重要的。

建筑师要做的,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把房子做好的同时,要记得这是美丽生活的框架。

主持人:欧阳老师是资深饮食文化策展人,对此有些什么见解?

欧阳应霁:其实往往餐桌是最真实的,从早餐、午餐到晚餐,甚至还饿的话可以喝点酒、吃夜宵。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我们已经忘掉食物,人跟人之间真正地交流。所以希望未来朋友们到这个村里,到那边旅居,去生活三五天甚至更长日子的时候,餐饮的体验不是独立出来的,而是跟你整天的生活,跟你人的状态、你的健康情况,你呼吸那边的空气、喝了那边的水、吃了那边的食物,看到的景致、听到的声音,共同构成一个整体的感官的关系。你真正有了那么一点点经验在当地生活了,那个时候我们谈食物就是另外一个角度,而且是另外一个更好的体验了。

乡村的核心是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是主体的,自由的,有自己想法、观念、坚持,又有无限创造力的

主持人:柯卫老师他们一方面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大的前提,就是我们已经产生了这样一个空间,对于乡村的一些改造,形成了基础。对于艺术乡建,包括艺术介入乡村的做法,下面我问一下于老师的建议。

于长江:我本身做社会学、人类学,不是艺术,也不是建筑。今天谈到的这个乡建计划,我们是从做人类学的角度介入,做这个研究是基于学术上的兴趣。

中国的乡建从二三十年代就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定程度上包括我们当年的政治革命,包括新中国后的农村改造,也都是广义的乡建的一部分。但是原来的乡建其实一直有主体性方面的问题。总是建设者作为主体,而乡村似乎变成了一个客体,变成了对象。包括现在某些很常见的艺术乡建项目,其实最后这个乡村变成了大家活动的背景、场景或者外部条件,而往往忽视了一个问题,就是乡村其实它的核心是人,是生活在那里的人,而这些人是主体的,是自由的,是有自己的想法、观念、有自己的坚持,又有自己无限的创造力的。

为什么乡村总是沦为被动、客体的一方?实际上跟乡村它的经济实力、它政治方面的地位等等处于弱势有关。现在的经济发展、我们各方面的模式对传统乡村都是有某种破坏、损坏或者打压的。所以乡村才会处于这种弱的、凋敝的,甚至很多地方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留守的状态。

但是从理念上,有一个非常顽强的坚持,就是说不管今天城乡差别多么大,城市和资本、科技已经多么强势,乡村可能看着是处于凋敝甚至瓦解状态,但不管怎样,应该始终坚持一个非常顽强的人本主义的价值。哪怕这个地方是一群老弱病残,是一群跟不上这个时代发展的人,一些留守儿童,我们仍然坚持在整个思考中把当地人作为活生生的主体看待。

我们相信一时的、短期的历史并不代表人类文明长期的趋势。其实人类从大的历史来看,我们今天这么多强势的文化,都曾经是很边缘、很弱势的。所以我们应该就像关注那些名流大咖一样,关注这个地方本地的人,视他们为和我们是主体和主体之间的交流。

所以我们一直非常认真地去研究他们的背景、他们的文化。比如这个村落,包括它的饮食,包括它呈现出来的很特殊的特点,其实是跟我们中国的地域文化,包括我们历史上人口的迁移有非常重要的关联。尽管可能他们这些人今天看来,就是一些土头土脑的村民,但实际上他们身上蕴含着的那种文化、文明的力量,伴随着他们的血统,有太多故事可以讲。

我们现在是刚刚做了一些比较浅层次的研究,但是已经发现这里边有太多的东西。当你沿着他们的历史文化底蕴来研究的时候,会发现不奇怪,我们在里面可以挖掘到很多东西。这里面是很多彻底的人和人之间的关怀,包括建筑、餐饮,具体的还涉及将来我们去的人和当地的人建构一个什么关系,这是非常有趣的引人入胜的社会实验,我们正在参与做,非常有趣,非常好奇,我是越做越有好奇心。

艺术最有可能慢慢改变农村的是,它改变人的状态,告诉他们不要被贫困限制了想象力

主持人:接下来把问题抛给宋建树,对于如何在乡村建设中发挥村民的自主性,还有大概的可能性,有些什么见解?

宋建树:我用两个我所知道的个案来阐述我能想到的问题。事实上,艺术在这个里面作为支点和杠杆,我要考虑的是它能撬动的是什么。它撬动的是人精神层面的世界观和改变时候的一点点小的变动。其实艺术并不能真正带来农村全面的振兴,只能从一些微观的角度介入到里面。

我有一个艺术家朋友在甘肃天水的十阶子村,发起了十阶子村美术馆项目。他当时作为村里唯一走出来的大学生,在北京作为一名艺术家,再回到村里。大家说既然你是大学生,你是我们这里面最有文化的人,干脆你当村长吧。他当了村长后,想怎么样带动当地贫困人群致富。他并没有发展经济的理念,但是自己至少能做的是“要么我们大家来一块搞搞艺术”。他们做了很多活动,包括请艺术家过来和村民一起做展览,包括请村民去艺术展、博览会的行动。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虽然这个村里每年还是得面临这些现实的压力,比如非常头疼的问题,我们也没有解决什么,但是至少有一点,这个村子的人的精神面貌现在发生了改变,他们变得自信了。

为什么?因为艺术带来了一些附加值的东西。这个艺术事件不断持续在当地发生,经由一些媒体的报道和曝光,这个村从原来一个不知名的贫困村,变得慢慢让人知道。进而有人过来采访,或者专门过来了解这些情况,给村里修了道路。村里慢慢见惯了各种媒体、镜头,甚至外国人,德国大使也到那边做项目。村民变得不像原来那么闭塞和不自信,他们觉得外面的世界我也看到了,外面的人我也见到了。然后大家各自面对自己的问题,该怎么解决、该怎么回应。

至于艺术家对他们产生的改变,这里面有一个小的事件很有意思。有一个艺术家当时参与到这个村里一个“一起飞”的活动。因为甘肃非常缺水,村民最害怕的就是播完种之后等不来雨水,庄稼可能就歉收,非常需要下雨的灌溉。这个艺术家到这村子之后,他一直在等,等一场雨来临,然后他转身走了。村民突然意识到,艺术家在这个语境里面,和我们变成同一个位置。因为这个雨是庄稼的材料,他像他们一样,靠天吃饭,才能完成这个作品,让村民获得了心理的慰藉或者说平等的感觉。

回到这个问题,我觉得艺术最有可能慢慢改变农村的是,它改变人的状态。它能够用艺术家这些古怪的行为、思考的方式,去告诉别人,我们不要真的被贫困限制了想象力,总还有另外的可能性。

今天看到一个消息,之前在艺术圈里比较有名的“碧山计划”,好像停掉了。后来看到有媒体针对这个计划的成败、针对欧宁等等评论,你是如何地不接地气,理想很丰满,最后落回到现实,现实很骨感,这个事没有弄下去。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应该仅仅是站在一个八卦的立场,只是去评判它的成和败。

而应该看一看,碧山在经过了艺术乡建之后,仍是在安徽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里待着,不知道明天的答案在哪里吗?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所以既不能期望艺术成为乡村振兴的核心,但是也不能忽视它作为一支介入的力量,它的发展和壮大能够改变很多很多我们还意识不到或者还看不见的东西。

主持人:接下来是关于旗山计划的发布环节。旗山计划是艺术家、建筑师、知识分子未来要在旗山做的一系列综合行动,包括有艺术计划,同时有艺术家驻留计划,还有一些围绕的写作计划。未来围绕旗山计划真的是需要艺术家、策划人、批评家还有建筑师、诗人一起来努力。

第一个艺术计划是首展艺术家徐冰老师的《桃花源的理想一定要实现》。

罗雷:刚才我们讨论了那么多,任何理想都不应该仅仅是拿来说的。我们说完了以后,应该做点什么事。旗山计划就是我们想做的第一件事。

这个计划邀请到的第一个艺术家,是我非常敬仰的徐冰老师。我们跟徐冰老师很有渊源,几年前我们跟他有合作,是在深圳的一个城中村的项目。徐冰老师把一个小渔村,他们从哪里来,在过去几十年里面,变成了什么样子,很好地表达了中国过去几十年的城市化进程。同时他也提醒我们,不管我们变得如何牛,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很关心徐老师的这件作品《桃花源的理想一定要实现》。我特别钦佩艺术家的地方,是他们总是有一些独特的视角,比其他人更有前瞻性地去发现人类的未来。我没有想到关注这个作品几年以后,乡村振兴突然变成一个这么热门的话题,从党和国家领导人到我们所有的企业家、艺术家都开始朝这个方向努力。

其实徐老师几年前已经做了一件这样的作品,在英国一个城堡里面。我当时就有一个想法,这个作品还没有非常完整地在国内有一个特别好的形式展览过。难道桃花源的理想一定只能在英国实现,不能在中国实现吗?一定只能在美术馆里实现,不能在他描绘的乡村场景里面实现吗?这个想法一直在我脑海里面很久。

这次我们这个合作,我们把它定义为“桃花源的理想一定要实现”,无论对于旗山的项目也好,还是对于遂昌也好——我稍微简单介绍一下遂昌,今年是遂昌建县1800年,它历史上曾经有一个特别有名的县令叫汤显祖,据说他就是在这里写了《牡丹亭》和《紫钗记》——我们将带来的惊喜,一定会使这个乡村的文化自信大大增强。整理/雨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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