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安康学院
2018年是创建安康学院的60年周年,也是改革开放恢复安康唯一高校的40周年。母校,经历了停办、恢复、升级与转型发展等一系列光辉历程。笔者应学院党委宣传部鲁延安部长之邀,以首届中文生回母校聚会为线索,写下真情的亲历文字,献给母校师生,以及关注教育事业发展的读者朋友。——作者题记
照顾好自己,我们好母校才会更好——梦回安康学院
文/吴建华
“五一”长假来临,收到回安康学院聚会的邀请。此刻,我真的诚惶诚恐,心跳加速,久违了我的母校,离开您已有34年。
翻出当年的照片,我在尘封中看见自己留在香溪洞前的身影,口角没有胡须,额上没有皱纹,塑料鞋底边还有个小小的破洞,我和我的同学们,像一堆青涩的柿子,在香溪的青枝绿叶间快活得厉害!
我们是1980年入校的首届中文生。
入校第一天,印象最深的就是满地泥水,一座宿办楼,一所临时搭建的大礼堂,身后拖着六杆高烟囱的伙房,外加两排简易平房教室,整个校园像个灾后重建的小镇马场,各通道之间,被手扶拖拉机碾压出一道道翻浆的辙痕。
我们踏着泥泞去上课,将脚板底下的粘泥刮在了教室门前的水泥台阶上,辅导员余海章老师非常抱歉地告诉大家:“你们之所以10月份才开学,就是因为紧张的校建工程没有结束。”
同学们心领神会。我却在心里回答:“没有关系,我本巴山泥瓦匠,在等待开学的日子,天天都在一个工地上干着泥水活儿。”
余老师介绍说,“安康大学创办于1958年(我在心里想那是我哥呢,比我长了两岁),到1963年就停办了(我想,那正是我妹出生的困难日子),1978年才恢复(那时,我也正梦想高考)。作为首届中文生,你们要明白国家的希望,学校的 责任和自己的任务(我在心里说,谢谢老师了,我是知足的幸运儿,自己的基础太差,但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此刻,我和我的同学们,仿佛行进在母校开往远方的一列火车上,眼前,霞光万丈;耳边,响着鲁迅的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不知是谁将一举重器材摆放在了教室门外,同学们一下课就涌出去,轮番比试着举重,反正是黄泥地面,高高举起,沉沉砸下,图的就是个酣畅与快活。
戴眼镜的苏文同学,平时文绉绉的,举起重来,先扎马步,后暴发挺举,最后又以马步收尾,优雅了得?我以前在乡下放牛,读高中时忙着应对高考,从未参加过举重活动,所以,这种比试我甘拜下风。
但是,你不要小瞧了这个“小镇马场”似的学校。她无名,却借用了“陕西师范大学安康专修科”之名;她无阵地,却占据了安康中学的许多领地,如操场、宿舍、茶水炉,以及大大小小的会议室等,被称为“小安大与大安中”的合作时期。
也许潮湿所致,到了春天,我和许多同学染上了“湿疹”,大腿根两边大片大片的发红发肿,奇痒难耐。碍于挠痒的尴尬,许多同学在进教室前先完成猥琐的动作,又在下课后疯狂冲进宿舍,操起尼龙大鞋刷,褪下裤子“嚓嚓”止痒。后来是打了一种名叫“氯化钙 ”的点滴,才彻底刹车。我不知道,卫生室的那位悉心的刘大夫,他现在在哪里?身体还好吗?那时,我将一粒消炎药片掉在了泥土地上,正准备弯腰去拾,他却说“不要了”,投来一双理解而关切的目光!
5月1日,我们回到了母校怀抱。
在老校区与先前的老师张运慈、谢林、姚维荣、余海章等老师会面,与同学们团聚,握手,拥抱,热泪盈眶,一切浮现眼前,一切恍如隔世,34年宛如激流,校区面貌沧桑巨变。
先前没有绿树与花草,现在亭台楼阁,绿树成荫,使我不辨东西南北,只有当年那座宿办合一的楼房,依旧站在那里等着我们,昔窗含情,旧墙温馨,那是游子的乡愁,我们的心结,历史的见证,放眼一吻,久久不肯离去。我曾在《安康学院,我的精神圣母》一文中写道,“当时的学制只有两年,必须在两年内完成三年的专科课程。整个学校像个乡间的麦场,要在两天完成三天的脱粒与收藏任务。学生像拉车的,老师像驾辕的,那个热火朝天,不为别的,只为全社会的教师紧缺,需要节约时间,速成上岗。由于教育教学任务紧迫,从校长到教师再到普通员工,那种新鲜的聚合与忙碌的应战,那种朝气与活力,那种教风与学风,令人终生难忘。”
曾记得,午饭前我们都要冲进宿舍楼去拿下各自的盘碗和筷子,然后排着长长的队列等待打饭。每在这个时候,校园里的高音喇叭准会骤然响起,“安康师专广播室,现在开始播音!”浑厚凝重的男中音,一听就知道是孙伟同学,他的口角有两绺毛绒绒的小胡子,配上一幅黑边眼镜,那么机智,那么幽默,听声音就能想到他潇洒的动作。
当然,孙伟的播音搭档是校花赵桃。赵桃擅长诗词朗诵,她的声音一出,那像桃花荡漾中的潺潺流水,迷醉了多少男生的桃园。于是,赵桃的微笑,赵桃的走路,赵桃的身影,赵桃的情绪变化,似乎都与许许多多的男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心理联系。因此,听校园广播,分享快乐午餐,总与提振精神,密不可分。
那时候的用语是“勤奋学习·振兴中华”,“要把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没有人想着要为金钱奋斗,奋斗是为了为社会做出更大贡献。
我那时单纯而狂妄,把专业上课想象成原野绘图。
每一节课,都在与老师一道跋涉,走着长长的路,翻越高高的山,看见蒙古包一样的中国古代神话传说,新疆葡萄园一样的诸子百家,以及坎儿井似的秦汉文学与魏晋风骨,就想象站在昆仑山上,瞭望遥远的西方岛国,看见文学艺术是倒映在欧洲水乡的一轮明月。我常常恍惚,中国的女娲与希腊的盖亚,两位女神的美背,灿若彩虹,在天地间,勾勒着一个精彩的椭圆世界。
刘寅初、杨长青、朱继鹏、吴广坤、张运慈、管兴武、孙国祥、徐海北、稀树华、王润发、谢林、赵大功、姚维荣、余海章、李钦业、李伟、李建国等一大批讲课的老师,是他们,在我们智慧的原野上,插下一面旗,又插一面旗,我们便积旗成点,连点成线,构画成图,那就是我们后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学专业路线图谱,那就是安康学院送给我们一生一世的智慧营养。
当然,说到营养话题,那时候没有人讲究营养,只求吃饱而已,但却是常常吃不饱的。在偶尔看电影归来的晚上,圆圆的月亮很像校园旁边的炕炕馍,黄焦焦、亮闪闪,香气扑鼻地挂在蓝天上,于是,5分钱一个,有钱的自购,无钱的跟着分享。于是,安康炕炕馍,曾经是我们生命中补充能量的金色月亮。
当然,饥饿也不仅仅是肉体,我曾躱在图书馆里当了两次小偷。一次是将自己发表在《安康日报》上的“豆腐块”文章,给开了天窗;另一次是将《汉江文艺》揣进了衣兜,那上面有自己的一首小诗。这样的精神食粮,常常会点燃中文科同学诗性大发而坐卧难宁的强烈欲望。
也许就在某一天,校园里传来接二连三的喜讯,我们班上的王炼同学,在《安康日报》上整版发表了《卖菜》小说,张天安同学的小品《照镜子》演出获得好评,王云安与赵鑫同学的话剧在校园演出轰动而获奖,我们班体育接力赛获得团体冠军,学校数学系的一位同学跳高打破了安康地区教育界记录,而电视机里又适时传来了中国女排首次获得世界冠军消息。
那一天,我和蒲耀才、崔世荣、李辉红、彭述君同学做值日,我们将教室打扫得如同水洗一般,空气里弥漫着清水与微尘的混杂气息。吃晚饭的时候,心情特别高兴,我便和罗新军同学打赌,一口气吃下6个包子,外加一碗青菜粉丝汤,让罗新军同学饿了一个夜晚,却让我牵挂与怀想了许多年。
吃6个包子的傍晚,同学们都涌向了大礼堂,敲着脸盆去庆贺郎平的铁拳头。我独自留在宿舍,从窗户上向着学校的大门口望去,却忽然看见庆贺的游行队伍,从我所在的宿办合一的大楼左右两侧走出去,平时这两个通道,左面是行走手扶拖拉机的,右面是行人的通道,但都被翻浆的车轮压的坑坑洼洼,今天他们自由行动,左右出击,一直行走到学校大门近旁,才汇成一个“人”字的形状。尽管学校大门是用建筑壳子板搭成的临时护栏,但却不影响大家敲着脸盆、呼着口号“为中国加油”的壮观景象。队伍一直往前,走到尽前向左,拐进安中的操场,在操场上悠然转圈,然后进入安中的大门回家,整个行程路线写就了一个狂草的“龙”字,让我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怀。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一种道理,什么是大学?大学就是人的精神高地,她教你学会写字,写好一个放大的“人”字,培养一种“大人”的气质。
下午,我们参观安康学院江北新校区,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楼群与绿树,湖波与天光,青草含笑,雕案缠藤,古圣先贤,遗言犹风,花动香来。学区窗明几净,宿卧干净卫生,餐桌成线,灶台拭新;最爱幻影秦巴生物标本馆,羚牛憨态,朱鹮欲飞,金丝猴、大熊猫,宛在乐园舞步唱和。我知道,母校从1978年借安康中学校址招收两个班99名学生至今,已拥有南北两个校区,11000多名学生,12个二级学院,52个系与教研室的发展规模 ;在教学水平、学术研究、服务于秦巴山区纵深发展等方面,早已威震四方,发挥着顶天立地的作用。
我在一幅三角状的校园鸟瞰图前停下脚步,吃惊这幅图案的统摄力量,它很像镶嵌在三省合围大三角中的小三角。
我知道,这是安康儿女精神高地的金三角。
我在这幅金三角图像前,沉默良久。我想起了因生活艰苦、工作任务繁重、精神压力巨大而早早倒下的管兴武老师、王润发老师、孙国祥老师、徐海北老师、赵大功老师等,以及那些更多的校园殉难者,也是今天校园的缔造者之一,他们的学养,他们的道德文章,以及他们的付出与奋斗精神,是安康学院的宝藏,也是我们这些学子受用终生的财富。不知安康学院在他们的眼睛里,是否永远就是那个奋斗中的“小镇马场”?假如他们知道了今天如此繁盛的校园,哪是多么快慰?假如他们知道了,首届中文生在离别34年后,又集体回来了,回来抚今追昔,慨叹沧桑,他们又作何感想?
安康学院首届中文生,是安康学院的亲历者、关注者、追随者和思索者。他们的血液里滚动着母校的血性和奉献的良知!他们中间绝大部分都是教师,有的是留校者,成为母校的中坚力量,与教育精神一道,长成着自己生命的高度。
同学们来到砚湖边,三三两两环湖而行此刻,悠悠湖水,倒映着校园的整个世界。湖岸像一圈横卧的直线,高于直线而矗立的是楼房、绿树和人群,而倒映在直线以下的是远景、中景和近景,构成一幅幅虔诚的“十”字,尽收在同学们的眼里。当然,也只有走过与看过的同学们,才能体会出这种虔诚的滋味。
我们开始合影。以逸夫楼为背景,以大写的“人”字形象,站稳在湖畔的台阶上,听团支部书记王瑛同学一一点名:赵桃、张晓兰、杨存芝、李辉红、彭述君、陆晓敏、张学敏、钟新魏、张显华、洪翰炉、鲍贻勇、何杰、陈安芳、罗悦平、李东照、董振康、王云安、罗新军、王炼、曲辅全、杨海波、黄建华、吴建华、赵波、王江华、梅中青、马小奇、张天安、刘明康、田世安、高善怀、于辉林、崔仕荣、李本陕、蒲耀才、孟康汉、陈军、钟韶彬、阮班富、赵世斌、赵鑫、谢大顺、孙伟、屈善施、许德胜、胡弗、刘怀宝、苏文;听班长屈善施同学总结:我们这个班的同学们很了不起,除过朱浩、晏小平等四位同学壮志未酬外,做领导的有功而没有一个贪腐分子,做教授的都是教学与学术带头人,做教师的都是当当响的优秀教师,搞新闻与文学的也都有卓越贡献。
他说,我们永远是母校大树上的根芽与枝叶,我们要照顾好自己,我们好,母校才会更好。
我们,面朝砚湖,挺直腰板,一任相机咔咔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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