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贫穷,
但你的生活不会因此无趣,
接受它。”
在网络流行词“隐形贫困人口”出现之前,要形容我的一个怪同事就比较麻烦,他虽然不是满身名牌,但衣着得体;租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单身寓里,每周健身、每年旅行……今天,他在办公室摇着他那时隔三周就需要花280 元修剪的圆寸头问我们,卡里只剩300 块了,花呗额度用得也差不多了,眼看着女朋友生日就要到了,怎么办?
为了帮助他,我们迅速展开了想象:
比如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躺在家里,尽量减少能量消耗;暂时性删除京东淘宝咸鱼滴滴打车王者荣耀,关闭朋友圈,修身养性无欲无求努力工作;捡起小时候在亲妈威逼利诱下学会的半吊子二胡,去地铁站卖艺……
于是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讨论“卡里只有300 块怎么花”要比讨论“如果有一个亿怎么花?”这样的问题有意思得多,人人都有发言权——我们也许没有真正消费降级,但,我们有的是底气说自己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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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穷,我们不得不......
现在有句很流行的口头禅叫做“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要我说,贫穷可从来没有限制过我们的想象力。我们被每月卡内余额所激发出的机智和智慧是有钱人也无法想象的。所以,千万别让想象力背这个锅。
更何况,相较用捕鼠器捉麻雀来抵挡饥饿的作家左拉,靠举债度日的莫扎特,和只吃胡萝卜补充能量消耗的居里夫人,互联网的共享经济时代为应对贫穷的办法提供了大量崭新思路。
炒虚拟币、创业是高端玩法,玩得好分分钟就抛弃同龄人,玩得不好深陷泥潭的也大有人在。对于运气普通、胆量也有限的广大群众来说,解决“手头紧”的办法依然不少。二手交易网站算是一种渠道,我有个朋友就仿佛拥有一座“在线流动衣橱”,她定期购买的衣服并不便宜,除非是自己特别喜欢的设计师收藏款,或必备基本款,一般一件衣服她买来穿过一两次就会通过网站转手出去。她告诉我这叫“衣柜轻资产化”。
旅行也要花自己的钱吗?当然也不必。且不说现在很多互联网公司推出过分期付款的旅行产品,廉价航空、Airbnb 也大大降低了出行成本,年轻人同样还能想出花招“众筹旅行”。在知乎上,网名“生活家小不点”的一位90 后女孩给自己标注的简介是“90 后创意生活家”,她的环球旅行经费几乎全来自于在公众号发起的众筹,其中90%的款项由公众号粉丝捐赠。而“生活小不点”则会在自己的直播群里向粉丝们直播自己的旅行见闻。
由于“零工经济“受到年轻人喜爱,人们也不再需要在固定的地方工作,即便是完全不出门宅在家靠外卖和速食产品也能边工作边存活;或者干脆放弃大城市,学习在瓦尔登湖畔隐居的梭罗,在艳羡目光的包围下勇敢回归乡野寻找自我,都能够解决“缺钱”这个问题。于是乎,有人开始质疑:年轻人是不是正在“消费降级”?
这种“年轻的贫困”真的是消费降级吗?比起经历着GDP 负增长、丧失成功欲物欲、发明出“断舍离”的日本年轻人,我们对物质的欲望和购买力简直就像春天茂盛疯长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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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穷”非彼“穷”
就像文章开头的那位一样,现在的中国年轻人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我们认为的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在过去的30 年,中国至少有7 亿人摆脱了贫困线。可别随便因为银行卡里只剩三位数就将自己划出这7 亿的圈子。况且,良心对比一下,我们现在所谓“贫穷的生活”的质量,也要比我们父母年轻的时候好太多。
在上一辈眼里,只要关掉滴滴打车认真坐公交、少买两件衣服、别老是出去下馆子、存点钱,就能解决“穷”的问题。
眼下年轻人的“穷”,实质是维持在一个生活基本水准下的现金流短缺。我们存不了钱,没什么希望独立买房、很怕生大病,但运气好点,还能分期付款买一辆自己“挺喜欢”的车、在某网站上拼到一次巴厘岛五星酒店级度假套餐,在打折季买到一台游戏机或一只品牌背包……日子就在这么一刻琐碎、一刻鸡血的节奏中慢慢磨过去了。
甚至,“穷“都不再令人羞于启齿”。
让人更为深刻感受到这一点的是前阵子通过《偶像练习生》大火的“贫民窟男团”BC221,4 位年轻人可谓是穷出了一片新天地。经纪公司把他们做练习生时的贫穷生活做成视频放到网站上:挤在北京城乡结合部一室一厅;每天一大早骑着小黄车上节目;床头贴着“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的人就生在罗马”这样看似很丧的标语……
他们的确很穷——这个团体签约的坤音娱乐员工只有三人,本想众筹十万元出道,结果只等到700 元......原本介于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偶像也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经历着这些平凡挣扎的奋斗生活,瞬间拉近了艺人与观众之间的距离,以至于这些“贫穷”的细节都成了粉丝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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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么穷?
“穷”会变成一个主流标签,讲到底,不是因为我们真的赚不到钱,而是因为我们越来越能花钱了。美国社会学家Daniel Bell 在他著名的《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一书里就里曾提到“花钱”在当代社会生活里扮演的重要性“:“后现代主义的文化不再与如何取得成就相关,而是与如何花钱,如何享受有关。”
来看一组数据:2017 年11 月,麦肯锡发布的中国消费者调查年度报告Double-clicking on theChinese consumer 中提到,从现在起到2030 年,占全国人口16% 的90 后消费群体将贡献中国总消费增长的20% 以上,高于其他任何人口类别。而且,他们几乎不存钱(也存不下来),舍得在衣服、美妆上花钱,崇尚“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们重视颜值,热衷健身运动,35% 的90 后愿意支付昂贵的健身会员费。
眼下,几乎没什么比花钱更简单的事情。忙碌的工作和花钱在消费主义氛围下悄然形成了一个生活闭环,越是忙,越要通过花钱来缓解心情,奶茶、宠物、代购、游戏、蹦迪......在费劲心思掏空你钱包的商家的努力下,购买早就已经成为社交行为本身,年轻人怎么可能不囊中羞涩?
与之呈现相辅相成增长趋势的,则是年轻人身上的债务。在蚂蚁花呗发布的《2017 年中国年轻人消费生活报告》里,中国近1.7 亿90 后中超过4500 万开通了花呗,平均每4 个90 后就有1 个人在用花呗进行信用消费。其中,又有近40% 的90 后把花呗设为支付宝首选的支付方式。
而年轻人们又赚了多少钱呢?根据北京大学教育学院自2003 年就开始跟踪的毕业生就业情况调查结果,2005 年,中国大学毕业生的平均功收入是1558 元,10 年后,这个数字是4187 元。同年,日本经济新闻社对10 个亚洲国家20 岁左右年轻人收入做了调查,中国年轻人的平均收入约为8482 元。
这10 年里,上海市中心的房价从1 万涨到了7 万,一顿午餐从5 元涨到了30 元——生活在变得越来越精致,但我们的财富积累的速度却在变得越来越慢。事实上,这已经是个全球现象——2017 年,美国《科学》杂志的一篇论文里提出,如果出生在1940 年的美国,只要不是出生在排名社会前10% 的富有家庭,年轻人收入能超越父母的可能性为100%,现在,对于80、90 后的美国年轻人来说,这个概率已经下降至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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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没穷过啊?
其实,除了那些父辈祖辈早早完成了原始积累的二三代们,大多数人还都在为生活奔波着。
年轻的时候,穷何尝不是一种常态。记得从前在英国念书时,为了节约点钱,只买超市自制的食物;房子租在餐厅楼上的阁楼里,打车是不存在的;想抽烟的话,就跟甚至比我更穷的英国同学一样买烟草丝和滤嘴烟纸,自己动手卷烟来抽;在餐厅打工,要把当天剩余的边角料食材带回家来吃。我的同学,也有靠在图书馆里用精神食粮喂饱自己来节省饭钱的,也有靠给房东太太读诗获得房租打折的。
我曾经遇到欧洲年轻艺术家,他靠着艺术众筹网站上的网友资助和政府补贴过日子,穿着袖口早已磨破的连帽衫和夹趾拖环游全球,即便是自己的作品获奖,也马上用于投入下一个项目的开发。“我们真的很穷。”我记得他笑着对我说,但语气里既没有自卑也没有过于膨胀的野心,本来变成富人也不是他的人生终极目的地。
在互联网的催化下,既然花钱的方法变得这么多,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为何不能也因此变得更丰富多样?如果爆炸的信息让我们过多地沉浸在基于财富和社会阶层的纵向比较中,那么在跻身于富豪榜之前,大多数人都要和“穷”字捆绑一生。好吧,如果这听上去很鸡汤(的确有点),拿刚过了普利策获奖、《纽约客》杂志资深艺评人、毒舌的Jerry Saltz 的话来说:“你会贫穷,但你的生活不会因此无趣,接受它。”
对了,回到标题和开头,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女朋友生日又要到了......
试试把各种平台上
缴过的押金退了,
也许就能缓一缓?
撰文Leslie / 编辑JC
正文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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