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鸿沟:银行金融科技为何大多项目胎死腹中?

我与BAT某家负责金融科技输出的高管,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曾一起闲谈时他说,这两年来搞输出也有些心得,如果想着合作顺畅,早些开花结果,最好先紧着这样一类银行合作:董事长或者行长亲自过来聊合作的,哪怕不懂业务,也对这个方向坚信不游移的。否则,一个部门负责人过来聊,前期都是激情澎湃,后期都在内耗中榨干热血,大多项目胎死腹中,其中折腾,不足为外人道也。

上周几家城商行小范围交流会上,就有某行某部门负责人,毫不讳言得说,在金融科技的认知上,最应该被洗脑的人,不在部门层面,而是行领导们。虽然有些政治不正确,但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否则,行领导嘴里说着,金融科技咱们行非常重视,我也非常重视,你去推吧,你去推吧……但凡在银行混过的都知道,部门这个层面都有自己的屁股,自己的KPI,而金融科技短期内只能谈战略,又有什么底气去跟其他部门谈利益呢?而战略,不是部门层面的事情,A部门和B部门只能是利益交换,聊战略,谁帮着发奖金呢?

这也是为什么,在另一次金融峰会上,也有大胆的银行从业指出,尽管很多银行都口口声声金融科技是大战略,但战略从来不是贴在墙上,挂在嘴上,或者写到会议纪要上,而是必须有一系列制度、流程、资源、人力、奖惩相配合。否则,那只能叫故事,一般都是创业公司忽悠风投的。

我是倾向于把金融科技的步履蹒跚归咎于土壤问题,但国内银行千百家,差异又是如何产生的呢?还是跟一个个金融从业相关,还是人的差异。

那么,人的差异是如何产生的呢?认知差异,包括认知过程和认知结果。认知这件事,并非说,天空为什么是蓝色,地球为什么是圆的,这叫知识。我所理解的认知,包括知识、学习知识的方式、对知识的态度和抽象,以及对后续行为的指导。

长辈教导我们,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往就不要评价一个人的行为,其今日之思维见知,必是他日之因果,缘起缘灭,皆有缘法。我们身处社会,见世间百态,难免会有疑问,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这么做,怎么如此匪夷所思,而一旦我们循着这个人的人生脉络,总能寻到今日之因。

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是历史的,其经历种种,经历种种的体验,经历种种的思考,经历种种之后建立的价值观和行动指南,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甚至是不愿意改变的,改变必有代价,必有成本。所以,过来人,也常劝刚刚结婚的小夫妻,不要尝试去改变对方,接纳才是长久之道。

如果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都有类似的见知,且有相关的利益,在其固有的习惯范式中生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活不下去,又如何尝试改变呢?我们往前追溯百年、千年,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更迭,当一种新的生产力代替原有旧生产力时,是同一批人石器换了青铜?鸟枪换了大炮?手工劳作换了机器工厂?

不是的,代表新生产力和代表旧生产力的,很大程度上不是一批人,因为与新生产力相匹配的是新的生产关系,这也决定了很难是一批人。

不换人就想换生产力,换生产关系?几乎不可能,尽管这些不同的人就在一个社群,一个组织。

抛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饶舌讨论,还有一个例证。摩尔有一本高科技市场营销的经典著作叫《跨越鸿沟》,在书中,他把高科技的市场人群分为五类,创新者、远见者、早期大众、后期大众、落后者。其中远见者叫early adopter,早期大众叫early majority,这两者都带early,区别是什么呢?前者愿意拥抱风险,而后者拒绝风险。

如果把“金融科技”看做一款有形的高科技产品,拟投放市场,广大用户如果是银行的话,也必然分成了上述五类银行,创新银行(innovator)少之又少,估计就是微信银行、网商银行一类,除此之外上千家银行的殊途就在于,谁愿意拥抱风险,而谁又拒绝风险。不要小看这一点,摩尔就把early adopter与esrly majority之间的区别称作“看不见的鸿沟”,这也是其书名《跨越鸿沟》的来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同在一桌,你吃你的五仁,我吃我的咸蛋黄,比之更甚的是认知的差异,你喜欢慵懒的舒淇,我喜欢英气的汤唯,这才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对金融科技的认知,也是一个历史的过程,由见闻积累,随阅历加深,我认为这其实并无对错,其中玄妙称之为见证。当你看到金融科技带来的业务变化,并偏好其正面效果时,你会把金融科技看做一种必然,煌煌大势,这是见证;当你偏见金融科技的负面效果,或者未曾见知,未曾阅历,你会对金融科技敬而远之,或,踌躇不前,这也是见证。

在此讨论我对金融科技的几个认知,并认为这几个认知的缺失,是银行业市场early adopter和early majority的区格,一念鸿沟。并多啰嗦一句,本文中但凡提及金融科技,只是借其名,但不延展其义,因为金融科技的内涵和外延从来没在市场上达成过一致,商业词汇罢了。

金融科技是必然

我从不跟别人讨论金融科技是好是坏,因为刀没有好坏,蒸汽机也没有好坏,大数据也没有好坏,但可谈其先进性,因为我们讨论金融科技,本质是讨论一种先进的生产力。汽车刚刚出现的时候,还跑不过马车呢,彼时还有现在看来匪夷所思的规定,汽车不能快过马车。

在金融科技认知的两岸,一边是像我这样,认为金融科技,只需要考虑怎么用,而无需考虑要不要用;而另一边,或许还在考虑要不要的问题。

资源的重新分配

关于资源分配的认知,也可以例证。网络金融部,也是总行一级部门,但独立法人的直销银行,或者独立核算、独立运营的事业部,更有活力和潜力。因为金融科技的应用,本质是资源的重新分配。

在银行,网络金融部本质上没有存在的必要性,每一个网络金融从业的使命就是把这个部门搞没了,网络金融部的存在是当前历史阶段的选择,是一个过渡部门。因为对银行而言,不应该让一个部门来搞网络金融,网络金融应该是所有业务部门都应该做的事情,你能想象,每天只让某几个人或者某个部门用电脑吗?

让我们掰着手指头数数,哪些业务是网络金融部能做,而其他部门不能做的?现在市场上每一个网络金融创新产品,都有对应的原业务部门,尤其是金融要回归本源,无非是原业务通过金融科技手段,变得更加花哨了。

这就导致,网络金融部做的每一个业务,都是有主的业务,但网络金融部用金融科技的方式改变了原有资源的调配,或缩短,或增加,或引流,或输出,或去除,或新增,资源调配的改变导致利益分配的改变,这就导致矛盾。

有人或许以为,跨部门协调就好了嘛,这种想法太天真,必须清醒得认识到,谁见过不内耗的跨部门协调方式?或者,谁才能够高效得跨部门协调?只有充分认识到,金融科技的本质是资源的重新分配,利益的重新划分,才算灵台清明。这也是很多银行的网络金融部处境尴尬的原因,多数沦为了渠道。

风险的颠覆认知

世界是因果的,还是随机的?在对世界的认知没有进入量子领域之前,我们发现的物理学规律,都是因果的,比如牛顿力学、光学,而随着波尔、普朗克、爱因斯坦、薛定谔等人披荆斩棘,量子世界扑面而来,世界本源的面纱才揭开一角,我们的世界,是宏观相对因果,微观绝对随机的。

再考虑,我们银行对风险的把握。

之前,我们放贷款看待风险,第一还款来源是流动性,也就是现金流,第二还款来源一般是抵押或担保,这两者都是对还款能力的约束。这个标准放在大额度还可以,放在小额度,就出现问题了,一方面银行无法担负尽职调查的成本,另一方面客户也迈不过这高高的门槛。

金融科技,大数据随之而来,金融行业开始尝试用数据来描述刻画一个小额贷款者,衡量其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这时候,就有人老气横秋得质疑:我干信贷干了20多年,别跟我搞这些虚的,哪能凭互联网数据就放贷款?

其实还是认知的问题,什么叫大数据?大数据是应运而生的,大规模存储、高速度运算、移动互联网,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人之一生之一言一行,在网上皆有痕迹。这是什么意思?哪怕我没见过互联网对端的一条狗,我能比这条狗本身更了解他自己。因为人脑的记忆和刻画是有限纬度,你能用100个纬度的数据描述你的朋友吗?不能。而大数据可以用上万个纬度来描述他,精确到时分秒,精确到百米内。

这是一个风险的颠覆,我们对风险的刻画已经由现实世界走向虚拟世界,而虚拟世界更加准确。

再进一步,在小额领域,客户千千万万,我们的确在用大数据刻画每一个人的,但对风险的整体判断,其实不再关注每一个具体的个人,反而用概率来描述某个群体,可以放贷的人群落在某个概率区间,或者用不同的刻画纬度去圈出去一个概率区间,如此,对每一个个体,就是随机。这也是为什么,用大数据刻画,更关注数据之间的相关性,而非因果性,大数据之下,无因果。

再进一步,大额领域,不是不能用大数据,而是你不掌握这些大数据,现在供应链金融逐渐火热,就是把触角延伸嵌入到企业生产经营的方方面面,当掌握的数据膨胀至大数据时,也可以不要抵押了,现在这些在中小企业信贷领域,已有不少成功案例。

这是风险的第二个颠覆,在大数据之下,概率和相关性,才是真相。

组织的自我变革

金融科技本身就是生产力,而我们上初中时就知道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逻辑,新的生产力诞生了,就要求有新的生产关系与之匹配,否则,旧的生产关系就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

金融科技的突出特点是数据多到海量、运算快到毫秒,这推动了产品和业务的飞速变化,把服务体验推进到千人千面,同时个体、小部落觉醒,生活要有味有品,反过来追求更加个性化、定制化的产品和业务。

银行原有的机制、文化、制度、人力、流程、节奏如何有效得服务这个时代的用户?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如果向用户提供金融服务的只有银行、证券、基金等也就罢了,或可称之为传统持牌机构,毕竟已经建立了固有的生态链和业务逻辑,但随着快捷支付、余额宝、白条、现金贷等的出现,以及互联网巨头发起的民营银行冲锋陷阵,传统持牌金融机构被迫转型,与金融科技企业从横眉冷对走到暧昧甜蜜,并且随着转型的深入,越来越多的金融从业认识到,只有组织的支撑,金融科技在银行才能海阔天空,但组织的配合?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绝不是。

我们看这些金融科技公司,其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匹配的,在战略、股权、制度、架构、人才、流程、研发、运营等方面是配套的,从诞生那一天开始,各要素是互相支持的,犹如水乳交融。而我们再看银行,很大程度上,不要妄想股权支撑,没有拥抱风险的内外部环境,没有容错机制,没有人才机制,有的甚至连奖惩都没有,既有外部的约束,又有内部根深蒂固的枷锁。

银行的方方面面各个要素就好似一个木桶的块块木板,所谓先进银行同业就是长板挺长,短板也不那么短,还能配合一下,而保守或者落后同业,即使有个长板,但也会因为其他木板太短,导致无法协调发展,只有昙花一现的业绩。

什么叫组织?就是调配人力物力财力等资源的方式,而不仅是如何把人组织到一起。组织中的个体,再如何苦痛挣扎折腾,没有人财物支撑,必然是白折腾。

大的环境如果短时间改变不了,也可以从身边做起,先改善小环境。我也正在部内推行敏捷文化、小团队决策。各个产品经理,都在一线,他们调研、交流、分析、判断,掌握的信息,应该比包括部门负责人在内任何人齐全,有正确决策的基础和依据,那就让产品经理们自己决策,充分授权。

同时,为了避免某个人单独决策和执行推进,有狭隘和不足之处,可以不遵从原有体制建制,跟随项目或者目标搭建小组、小团队,由这类小团队自行决策执行,人数也不用多,三四人足以,一方面三人赛诸葛,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员工成为多面手,不至于埋头某个小的细分,影响个人全面发展。

其实,并不奢望整个组织的自我革新,能提供一套容错机制就好,设定一个风险底线,或者风险基金,只要不踩监管红线,就应该干起来,就像小马过河一样,你自己不试试,怎能人云亦云,其实很多网络金融创新的风险,只有自己跑起来,才知道,既不像老牛说得那样浅,也不像松鼠说得那样深。这即是见证,也是求证。

再回到认知这件事,是客观的见知阅历形成了主观的认知指南,不能非得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开始重视金融科技,才开始重视金融科技的落地。滚滚的时间洪流,眼花缭乱的产品迭代,科技新名词的此起彼伏,已足以引导我们去改变认知,不垂手做壁上观,因为迭代的速度的太快了,亡羊之后再补牢,已经没人讨论羊的问题了。

道家的金仙,佛国的菩萨,都是一种果位,不是靠谁封赏,而是需要本人发下大宏愿,一步步去求证。地藏王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也算大宏愿。如果已立愿,而不去实现,会怎样?那就堕落了,相当于自斩尘埃。如果发愿,而不去守愿,证愿,那永远也到达不了愿心的彼岸,还不如不发愿。

就例如,我这样的胖子,发愿减肥,我必须制定计划,每天都要实施,并保证落地,如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违背了自己的愿心,跟自己打自己脸无异,形同堕落。那还不如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发愿,就不要在健身房摆个pose就发朋友圈,安安心心做个安乐的胖子。

银行也是如此,如果把金融科技、线上转型、数字经营等等写入战略,写入纪要,就相当于发愿,“我有大宏愿”,那就要一步步去求证,最起码的,要去拥抱并逐步接纳金融科技的见知并尝试去改变认知,不改变认知,依然遵循着旧有的逻辑,碰到事情碰到困难,以过去的逻辑来论述新的事物,如果再没有试错的包容机制,那干嘛还要发愿呢?

文章来源:九卦金融圈

作者:米 罗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相关文章

推荐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