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等待凉山深处孩子们最美的微笑
(本文图片均已获得患儿监护人同意使用。)
文/赵歆
图/王帅
“还有多久到?” 一路穿越山林、沿山而上、蜿蜒前行,从西昌市区驱车前往美姑县的路上,车上的志愿者们不知道第几次问乌体医生这个问题。晚上十点钟,下着雨的盘山公路一片漆黑。没有路灯,对面车道一闪而过的车灯都少见。窗外只有被夜色染黑的山影,默默的在雨中伫立,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
“快了,快了,平常的话其实四个小时就能到,这几年去县里的路已经修得比以前好多了。”乌体医生笑呵呵地说。乌体医生是美姑县人民医院的副院长,也是负责接待我们的当地医生。从在西昌机场接到我们起,他就一直在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感谢,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大凉山受自然、历史、社会等诸多因素制约,贫困人口多、贫困面大、贫困程度深,虽然政府精准扶贫的政策极大地改善了当地的生活,但改变这样的贫困,不是旦夕之间便能实现。当地的医疗水平仍有待提高,即使是医院的院长,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唇腭裂手术。乌体医生说,如果没有这次志愿活动,美姑县的孩子们只能坐10个小时的车到成都才能接受手术,很多父母就这样放弃了让孩子手术。
6月29日凌晨一点,雨终于停了,车也终于到达目的地美姑县——这个以彝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聚居乡,全国重点贫困县之一。
下了一整夜雨后,这个依山而建的小县城终于被阳光眷顾。早上7点,走过盘山水泥路,我跟随志愿医生一起来到了美姑县人民医院。一群穿着彝族服装的父母带着孩子在医院门口席地而坐,用好奇却怯懦的眼光盯着我们。
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哭声,我看到有孩子光溜溜的身子被一条破烂的毯子裹着,因啼哭而张大的嘴巴上面有一条大大的裂缝。
我走向人群,试图采访几个患儿父母。而当我走近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时,她却对我的话无法做出回应,不停地用手擦去怀里孩子因无法合拢嘴巴而留着的涎水,露出了稍显难为情的笑容,低着头走开了。
护士说这位母亲只有17岁大,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最小的孩子患有先天性唇腭裂。她从没上过学,不会说汉语,也听不懂你的话。
这里的教育水平太差了,家里条件稍好的孩子可以在上学后接受汉语教育,而大多数当地人,就这样为家里耕作或为别人打工,一辈子不曾走出深山。上一辈的家长并不太愿意让孩子走几小时山路来上学。除了路远,另一个原因是想把孩子留在家里干活。
他们还保持着十三四岁就早早结婚的传统,近亲结婚也时有发生。听当地人说,抽烟喝酒已经成为彝族女子生命的烙印,并不因怀孕而摒弃。针对凉山地区如此高的唇腭裂发病率,至今仍没有确定解释,但医生怀疑,这些都很有可能是先天性唇腭裂形成的诱因。
这一天,美姑县人民医院门前充斥着护士们的指引声、家长们的交谈声和孩子们的哭闹声。
第二天清早,手术即将开始,患儿已经被陆续送进手术室准备接受手术。孩子的家长在手术室外观望徘徊,神情紧绷,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会怎么样,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手术室里医生专注地为病人手术,一天10几个小时几乎不停歇。开着18度冷气的手术室里,医生、护士仍然忙得满头大汗。
万幸,两天,24台手术全部圆满成功。
手术全部结束后,我想去看看这些孩子。护士带我走进术后护理病房,为患儿家属介绍我是凤凰网来的记者,病房瞬间安静了。他们知道凤凰网是这次活动的举办方,觉得安静不喧哗是对“城里来的记者”的尊重。在短暂的采访结束后,每位家长都对我表达着他们的感恩、感谢;护士用汉语教稍大一点的小孩说谢谢,他们懵懵懂懂地看着我,即将愈合的嘴上慢慢绽放出羞涩的微笑。
看着孩子的笑容,我却瞬间手足无措起来,相比他们的生活,我们已经幸福太多,来到这里却能听到包含真心的感谢。我总觉得还要做得更多,才能配得上这太过沉甸甸的感谢。
返程当天,连日积攒的水土不服终于爆发成严重的肠胃炎,五个小时的盘山公路成为一种漫长的折磨。进去时精神抖擞,出来时没精打采,我想凉山这个地方真是跟我不合。
司机并未注意到我的不适,仍在兴奋地介绍着凉山沿途的风土人情。我只能看着窗外分散注意力。窗外群山围绕着这片土地,沉默地注视着这里的人,和他们的悲辛与坚韧。
车快要到达西昌机场,司机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突然略显羞涩却又极其郑重的对我说:“我给医院当了一辈子司机了,这次真的很谢谢你们能来,院长和副院长也都很开心。你看,凉山还有这么多地方你们没有去过,以后你们每年都来好不好,我们凉山人都很希望和感谢你们能来帮我们。等孩子们长大了,也会一直感谢有你们这群人来帮助过他们。”
一句感谢,我原想应该并不是很能打动我,毕竟我看过眼泪、听过哽咽。但不知为何,折磨我许久的胃痛好像一下子减轻了。
大凉山这个地方,实在糟糕,但去了一次,还想再去。我跟同行的摄像同事说。
我还是想给这些孩子们的世界里留一些回响,只为看到这些孩子脸上最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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