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真真 编辑|孙俊彬

阿力木是一名圣彼得堡大学新闻系研二学生，他是圣彼得堡大学中国足球队的主力，“2018俄罗斯世界杯”的城市志愿者。

在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做志愿者是怎样一种体验？阿力木说，那意味着每场球赛，你都要听见各国球迷用不同语言向你提出同一个难题，“请问，厕所在哪儿？”

志愿者阿力木将带我们穿过卢日尼基体育场，经过莫斯科大街上的中国商标，到喀山的球场看德国队和韩国队的比赛，还有球迷们的狂欢与哭泣，他希望中国队以后也能出现在世界杯上，球迷阿力木说：“哪怕输掉比赛，哪怕给我一个在现场放声大哭的机会，我也会有归属感。”

以下是阿力木的口述：

阿力木在喀山体育场外。

世界杯上的中国

三年前决定来俄罗斯读研时，我就在等待着2018年，那时的梦想是，我要站在世界杯的现场。

此刻我就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的FIFA FAN FEST（世界杯球迷中心），只剩下最后两场比赛了。在这里，我既是中国球迷，也是世界杯的一名志愿者。要成为圣彼得堡的城市志愿者，需要参加面试才有机会入选。和我一起工作的伙伴既有留学生，也有本地年轻人，还有一些则是“奶奶辈”的人物。我们的工作就围绕着圣彼得堡的球迷中心展开。

球迷中心搭建在忙碌的涅瓦大街一旁，紧靠着知名景点滴血大教堂还有购物圣地DLT百货商场，蓝红相间的帐篷穹顶上描画着巨大的奖杯与吉祥物扎比瓦卡——一头来自西伯利亚的平原狼，成千上万的球迷聚集于此。涅瓦河从我身后淌过，晃动着波澜，滴血大教堂披挂着满身的色彩耸立在金色日照下，像一个脸庞涂画油彩的球迷，袒露着信心与胸怀。

世界杯期间的6月上旬刚好撞上了圣彼得堡的白夜，整个城市直到夜晚十点才迎来夕阳，而凌晨两点左右，天空就已经发白见亮。六月、七月的圣彼得堡像是不会睡去，而世界杯则为这个城市注入了彻夜狂欢的可能。

在这里，每一个商家都展露了热情，球迷中心外面的酒吧长廊悬挂着世界各国的旗子，欢呼声不绝于耳。许多酒吧为了招揽生意，也都应景推出了足球套餐或是张贴着“和我们一起看球”的海报，不少商店更是为中国旅行者贴心地制作了中文宣传语，诸如“苏联美食”、“苗条的菜单”等。世界杯期间，超过4万中国球迷奔赴俄罗斯，每个人都是一捆行走的钞票，为这个国家贡献着GDP。

在俄罗斯世界杯，中国元素不可回避。球迷中心的大屏幕由海信提供，亮着HISENSE的硕大logo，而蒙牛、万达、VIVO等中国赞助商也都出现在赛场上。有段子说，这届世界杯，中国除了足球队没去，其他都去了。

在球迷中心，我的确遇见了不少中国球迷。身为维吾尔人，我的样貌似乎并不容易让人想到中国，甚至不少中国球迷来向我问路时，也都先说的英文，直到看见志愿者胸牌上标注了中国国籍后，才会反应过来。尽管世界杯没有咱们的足球队，但我仍看到有球迷在大屏幕前看球时披挂着一面中国国旗。

阿力木（左）与带着国旗来看球的中国球迷。

圣彼得堡球迷中心。

在世界杯做志愿者

6月14日，“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在莫斯科的卢日尼基体育场开幕，我在圣彼得堡球迷中心志愿者工作也正式开始。早在去年，我就参与到俄罗斯联合会杯的志愿者群体中。联合会杯像是一次世界杯的预先演练，当时东道主俄罗斯邀请了新西兰、葡萄牙、墨西哥、喀麦隆、智利、澳大利亚、德国等七支球队参与比赛，花费10年才竣工的圣彼得堡足球场也刚刚投入到使用中，举办了4场联合会杯的比赛。所以从去年开始，整座城市就已经弥漫着世界杯的氛围了。

比起曾经举办过奥运会的综合体育场卢日尼基，圣彼得堡足球场则专为足球运动而建，设施也更为现代。因为外形形似宇宙飞船，球迷们简称其为UFO。同时这里也是俄罗斯最为知名的球队泽尼特的主场。

我记得在俄罗斯第一次看球，就是看的欧冠泽尼特的比赛。当时比赛还在老球场，我刚好买在一个狂热球迷区，只要泽尼特赢球，我身旁的俄罗斯大叔就会一把搂着我的肩，带着我这个陌生人一起唱一起跳。我在老球场看过好几次比赛，大家都很不舍这个球场，老球场最后一次使用时，比赛结束后，每个观众都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感谢这个球场”。

而新球场则是俄罗斯目前最贵的球场，耗资约100亿人民币，或许也是俄罗斯目前最好的足球场吧。球场在波罗的海芬兰湾旁，第一次使用时我也去了，一进去就觉得“哇”，太震撼了，可以坐满6万人。那是去年四、五月份，还下着雪，我穿着羽绒服过去，没想到进场之后觉得好热，原来新球场的顶层是可以合上的，往后的漫长冬天，圣彼得堡都将告别露天球场。

开幕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届危险的世界杯，网络上也传出俄罗斯球迷练习拳击要好好修理英格兰球迷的段子。对于中国人来说，俄罗斯就意味着战斗民族，他们养熊、酗酒，天性彪悍。事实上我认识的俄罗斯人大多都很友好，对于这次世界杯他们很欢迎外国球迷的到来。

在球迷中心里，成千上万人看着大屏幕里直播的球赛，支持同一个球队的人能迅速建立友谊，而哪怕立场不同，也很少看到会有争吵。只有一次，在伊朗和摩洛哥的比赛中，两个国家的球迷引发了摩擦，吵了一架。没有持续太久，球迷们很快又打成一片，握手言和了。

走在涅瓦大街，你会看到墨西哥球迷成群结队，他们头戴着夸张的墨西哥草帽，身披着国旗，重复高喊着口号“墨西哥、罗西亚”。罗西亚即俄罗斯，每一个来到俄罗斯的球迷，最先学会的俄语词汇便是“罗西亚”，不管他们来自哪个国家，每当他们喊口号时，总是顺口喊出这个最为熟悉的俄语词汇。这似乎也从侧面佐证了俄罗斯球迷的友好吧。

走在俄罗斯街头处处可见FIFA的蓝色旗帜。

圣彼得堡球迷中心，头戴草帽的墨西哥球迷引人注目。

去喀山看了一场输掉的比赛

我想念儿时在乌鲁木齐度过的夏天，太阳盛大，西瓜沁甜，我和最好的伙伴就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足球运动员们在赛场上拼杀。那是2003年，我知道了一个名叫阿森纳的球队，当时的阿森纳所向披靡，是英超的王者，没想到我追随这个球队也有15年了。

我曾默默给自己规划有关足球的几大梦想，要看一次世界杯，要看一次欧冠，要看一次阿森纳现场球赛。早在世界杯开幕几个月前，我就计划要看一场德国队的现场，因为那里有一名阿森纳的球员厄齐尔。

自从阿森纳在2006年的欧冠决赛中落败后，这支球队就像困在了魔咒中，输多赢少，再也没有过往日的荣光。世界杯的志愿者大多是球迷，私下里我们也会交流自己喜欢的球队，如果有人说支持阿森纳，那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我同一个年代的人。

只有同龄人才知道阿森纳过去的辉煌。

除了看球，球迷们也涌向了莫斯科红场。

在莫斯科的球迷。

对于在俄罗斯生活的人来说，我们能提前买到价格合适的门票，无论在现场还是看电视直播都没有时差的困扰。当然，俄罗斯也为外国球迷们开了绿色通道，只要购买球票，就会发放一个FAN ID，可以免办签证。凭借FAN ID还可以免费乘坐俄罗斯境内的几列火车，免费搭乘市内专为球迷设置的蓝色巴士，在某些商场和餐厅消费还可以打折。

6月25日，我坐了22个小时的火车去到喀山，来看27日德国队与韩国队的比赛。在喀山看的这场球，现场大部分是俄罗斯人，还有一部分则是德国和韩国球迷。当时我的座位就在角球杆旁，看着厄齐尔仿佛就在我前面跑过，特别帅，原来在现场看自己喜欢的球员是这种感觉。

当德国1：0落后时，我还心存着一线希望。身旁几个韩国球迷，他们始终在欢呼呐喊。直到第89分钟，韩国队第二次进球，胜负已定，我还不敢相信。比赛结束后，身穿德国队厄齐尔8号球衣的我，在几个韩国朋友的簇拥下走出了球场。她们将一个小小的韩国国旗交给我。那模样大概很狼狈吧，明明穿着德国球衣，心情丧到想要哭一场，却拿着韩国国旗，走在路上，还被当成韩国人，而韩国朋友们则一边狂欢一边安慰我说，“我们请吃饭喝酒，谁让我们赢了呢！”

不少墨西哥人主动要求加入我们一起合影，墨西哥人很是感激韩国，韩国淘汰德国，也是帮墨西哥消除了一个有力的对手。谁能想到强队德国会输给韩国呢？以至于墨西哥人也在大声呼喊“我爱韩国”。

从喀山回到圣彼得堡之后的几天，心情都有些沮丧。想着再过四年，德国队是否能在世界杯赛场重回巅峰？又或者是四年后中国队能否出现在世界杯的比赛？

无论是在现场，还是在球迷中心，我最羡慕的是，球迷们可以跨越这么远的距离来为自己的国家打气，可以披着自己国家的旗帜呐喊。我想，如果自己的国家出现在世界杯，哪怕输掉比赛，哪怕给我一个在现场放声大哭的机会，我也会有归属感。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