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石头对话,用刻刀思考!——访巴中砚雕师阳勇

7月12日,夕阳西下,巴城状元桥街道上熙熙攘攘,在菜市场旁的欧阳砚雕工作室里,身穿黄色T恤、围着皮制围腰、手执刻刀的阳勇正聚精会神地在石头上“雕龙画凤”,古典音乐环绕在屋内,即使天气十分炎热,也显得格外闲适。

见记者来访,阳勇方才停下手里的活儿。1973年出生的阳勇和砚石打交道26年,让他非常清楚哪些是上等砚石、分多少门类以及如何把砚石天然的纹理和创作者的意图巧妙结合,打造成独具风格的砚台。

琵琶砚

初见阳勇,其衣着朴素随意,说话时轻声细语,甚至带着几分腼腆,使人很难将其与砚雕师联系在一起。然而,当看到其砚雕刻作品后不禁感到惊诧,不得不刮目相看,其作品不仅形制各异、题材广泛、技艺精熟、立意高远,而且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

在与阳勇的交谈中,记者提了一个问题,现在雕刻砚台、玉件,都是用机器,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用手工?他的回答是:“这就是艺术家与工匠的区别,手工雕刻虽然费时,但能使作品更加真实,更加细腻,更具有生命灵性。”

书简砚

北上追梦

历十年苦学砚雕技艺

阳勇出生在恩阳区玉山镇,从小就酷爱画画。他最初的梦想是上美院,当画家。然而,由于家庭贫困,且兄妹多,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初中毕业后,阳勇便与同村的年轻人一道外出打工,让年幼的弟弟妹妹读书。

1992年冬天,出发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阳勇背上行李,带着手电筒,冒着淅淅沥沥的冬雨,走在往车站的路上。“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身体瑟瑟发抖,当时母亲坚持不让我走。但我不出去,怎么实现自己的梦想呢?”回忆起离家的那天,阳勇至今记忆犹新,他忍住泪水,一路不回头,坐车到达县,然后乘火车赶往河北保定。“那时候身上没带多少钱,在火车上不吃不喝。”阳勇说,“虽然辛苦,但是看到外面的世界,真的很高兴,也觉得值得了。”

刚到保定的阳勇,人生地不熟,经朋友介绍,他先后在轧钢厂、砖场、油坊工作过。年轻的阳勇觉得做这些没有出路,于是奔往北京。在北京打工期间,阳勇烧过砖、拉过煤、扛过水泥、扎过钢筋,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干过。有一次他从三楼上摔下来,险些丢了性命;有一次扎钢筋,扎断了他的左手骨;还有一次为了追讨工资,被黑心的老板叫人毒打了一顿……

一次,阳勇到北京砚雕厂送煤,无意中激发了他砚刻的热情,想拜师学砚雕。于是,他先跑去找厂长,吃了闭门羹,后又找车间主任,被人嘲笑,“你呆头呆脑的,还想学雕刻”。执著的阳勇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他每次去砚雕厂办事,都要痴痴地看上半天。也许是缘分,也许是真诚,感动了砚雕名师王兴。两个月后,阳勇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北砚名师王兴的徒弟。

“学雕刻砚台,往往是从做坯、打磨开始,循序渐进,不断细化程序。”阳勇说,“这些全是手工,不使用任何机器,光这些步骤,我就干了三年,而且没有一分工钱。”

三年的学习让阳勇的雕刻技术有所进步,于是他独自雕刻了一方寿星砚,想让师父高兴。哪知道拿到师父那里,师父却说了一句“雕的啥子?”阳勇受了打击,下定决心要更加刻苦学艺。后来,阳勇刻苦钻研,花了六年时间重新雕刻寿星砚。功夫不负有心,这方砚受到了师父的好评,并卖到了不菲的价格。

说起北京砚雕厂学艺的日子,阳勇有不少的感慨。师父很好,把毕生的所学所悟全部传授给了他,而师兄弟们就差劲了,经常欺负他、讽刺挖苦他。但阳勇的手艺好,别人的作品卖几百元,他的作品卖到几千元。

阳勇在北京砚雕厂一干就是十年。一天,王兴告诉他,北派的雕刻技法和表现风格你已经掌握,现在你要南下广州,学一学南派的技法和表现形式,并设法将两派的精髓融合在一起,创造一套新模式。

石鼓砚

南下闯荡

遇恩师融汇南北技艺

2002年春节后,阳勇带着雕刻工具和部分作品告别恩师,只身来到广州,想在广州一展才华。

起初,阳勇开了一家砚雕店,边开店边学南派技法。然而,天不随人意,阳勇的砚池店开张一个月,没有卖出一方砚台。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在北京已出师,所刻方砚要卖几千元,而到了广州竟然无人问津。一天中午,阳勇在广州工作的一位同学找上门来,一席对话点醒了他。你在北京学的是北派技法,展现的是北方风格,南北文化差异和鉴赏水平不同,自然就不好卖,要想产销对路,就必须习练南派技艺,展现南方风格。

通过朋友的举荐,阳勇顺利进入广州砚雕厂,并得到师父的悉心传授,很快掌握了南派的绘画技巧和雕刻手法。阳勇告诉记者,北派讲究的是大气,南派讲究的是精巧;北派以凸雕为主,南派以平刻为要;北派喜欢人物;南派喜爱山水;北派善用滚刀,南派喜用平刀。南北两派,各有千秋,各有长短。

在广州学艺期间,阳勇潜心研究南北两派的技法和表现艺术,并想方设法找出它们的融汇点,形成独具风格的“阳式”雕刻风格。2008年创作的《宝山福韵》和2010年创作的《香山九老》,在昆交会上分别获得金奖和一等奖。

机缘巧合,在深圳雕刻艺术品鉴赏会上,阳勇意外认识了龙玉书老师。龙玉书就职于四川大学,是有名的国际N级设计大师。他乡遇老乡,又是同行,阳勇非常激动,很快就与龙玉书熟悉起来,并表示有意拜他为师。龙玉书也非常喜欢阳勇的诚实与执著,决心收他做关门弟子。

谈起龙玉书,阳勇崇拜得五体投地。龙玉书非常严谨、细致,也非常讲究。每次传授阳勇心得技法时,都要亲自示范,陪着阳勇雕刻。龙玉书的家中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一次阳勇到龙玉书家中吃饭,见龙玉书掉了一粒饭在地板上,龙玉书当即放下饭碗,用纸包起饭粒丢进垃圾桶里。

作为龙玉书的关门弟子,阳勇得益最深的,是学会了艺术思维。如何从艺术的角度,构思勾勒砚台;如何通过人物的眼神、手脚来展现人物的气质与神韵。用业内的话来讲,就是一个“活”字,让人物活起来,让山水活起来,有生命感。

“砚雕不是用自己的意图去创作,而是石头赋予我创作灵感。”阳勇告诉记者,他最高兴的是一块石料变成作品,他有时会兴奋得睡不着觉;最沮丧的是一件即将完工的作品,突然间雕崩了人物的手脚,又无法更改。

虽然离开恩师多年,阳勇已自成一家,但老师的教导至今鼓舞着他。如今的阳勇,每天还坚持练习绘画、书法,坚持不间断的手工雕刻。

阳勇在工作室雕砚

回到桑梓

创作巴文化题材作品

一爿店,一个人,一方砚石,一把刻刀,与石头对话,用刻刀思考。传统文化里衣袂飘飘的人物,成为刻刀下的故事;自然中的明月荷塘,融为砚石上的意境;活泼可爱的动物,成为砚石茶盘上的情趣。于是乎,阳勇遨游在砚雕的世界里,店里的砚台成品开始丰富起来,靠作品说话,是行业的规则,他名声开始传出去。

“虽然在外功成名就,但是漂泊久了想回家。”阳勇说,“曾经因为生活困难走出去,漂泊四方,而今人到中年,十分思念故乡。”

怀着对故乡的情怀,2016年回家乡过完春节,阳勇决定不再出去。凭借着深厚的手工雕刻技艺,他认为自己能在巴中安身立足,把砚雕文化发扬光大。刚回来的时候,阳勇信心十足,在巴城状元桥街开了一家砚雕工作室。

荷花砚

阳勇的工作室与门市融为一体,不大的房间,摆满了许多成品和半成品,有龙砚、石鼓砚、荷花砚等,精雕细琢的纹理之间,彰显他深厚的雕刻技艺。作品如此精美,而他的创作平台却很简单,一张扎实的大木桌,一条高板凳,还有几十把不同型号的刻刀。

“回到巴中,心静了,见到每一个人都是亲切的。”阳勇说,正是这份故乡的念情,让他更想把巴文化融入砚雕作品中。以前,他经常雕刻的是龙、山水、人物等,而今他的想法是把巴中的山水、红色文化等融入砚雕中,如诺水河、光雾山、恩阳古镇、章怀山景点,取其一面,用写意或写实的手法雕刻而出。

回到巴中后,砚雕卖的不是很好,但阳勇的砚雕热情并没消殆。每日守着欧阳砚雕工作室,埋首砚雕创作。“今年以来,我只卖了一方砚台。”指着放在地上正要运走的砚雕作品,阳勇说,不管多困难,都会一如既往坚持下去,传承好砚雕文化。一方石头能包含多少种表情,一方石头能容纳多少种色泽,一方石头能兼容多少种韧性,沧海桑田,时代更迭,不变的却是那个制砚人。26年如一日,雕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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