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宋词解读者,还是这个真正在写诗的人

最近,一本品宋词的书籍在朋友圈刷屏,该书是当代著名诗人李亚伟的新作《人间宋词》,它的出版在诗歌圈和文化界都引起了广泛关注,获得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自媒体新锐六神磊磊、作家胡赳赳等20余位名人的好评,豆瓣评分更是高达10分。虽然豆瓣评分有点夸张,但也的确反映出人们从中读到了不一样的感受,毕竟大家从几岁就开始学习的“宋词”,实在熟悉得像每时每刻呼吸的空气。

7月15日下午3:00,李亚伟的新书《人间宋词》新书签售会在宽窄巷子举行。《星星》诗刊主编龚学敏以及尚仲敏、刘红立、何小竹、吉木狼格、王国平、龚静染、洪启等诗人齐聚现场,共赏“人间宋词”。

“江湖气”的宋江与“不豪放”的苏轼

其实,李亚伟能出这样一本书,早就有端倪。其荣获了“鲁迅文化奖年度诗歌大奖”的《河西走廊抒情》中就写到:

嘉峪关以西,春雨永远不来,燕子就永远在宋词里飞。

而如果燕子想要飞出宋朝,飞到今生今世,

它就会飞越居延海,飞进古代最远的那粒黑点。

这首组诗,写的虽然是“河西走廊”,但经由“宋词”,卷起了一个贯古今历史、通宇宙生死的小风暴。所以,他能出这样一本书,也是必然。

李亚伟自己也表示,在创作《河西走廊抒情》时,他查阅了大量资料,得以深读部分关于宋词方面的著作,厌烦于对宋词被片面、模式化的简单解读,他想通过生活考证和场景还原的方式,让大宋之词,以更生动的方式呈现在当代人的眼前。为此,他为这本书花了六七年的时间。

阿来和李亚伟在西西弗书店对谈《人间宋词》时说,“你选宋江我不同意,你不选陆游我也不同意。”实在地,在众多宋词选本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李亚伟《人间宋词》

对于宋江,想必很多人的印象多出自于《水浒传》,但《全宋词》中确有收录了署名为宋江的两首词,虽然是否为宋江本人所做尚属待论。但是,要不是李亚伟的这本书,宋江或者说类同宋江的下层知识分子的精彩之笔永远进入了不了大家的视野。

在这一点上,李亚伟的眼光别出新意,也更开放些。其实参照李亚伟的“莽汉”脾性,充满“江湖气”的宋江,被他选入读本也就不难理解了。正是惺惺相惜之感,“莽汉”的李亚伟看中了。对于“匪气”的宋江,在书中,他写到,“每一个小百姓内心都曾徘徊过英雄的狂想”。相比于大多词人出身于官场,宋江的作品,代表了民间的立场,也可见宋词作为一种表达方式,覆盖面实在很广,相必这也是《全宋词》编纂者唐圭璋的用意所在,李亚伟抓住了这个容易被人忽略的用意,让人看到宋词更丰富的一面。

阿来和李亚伟在西西弗书店对谈

而对于苏轼,不是挑他的《念奴娇·大江东去》,也不是《江城子·密州出猎》,而是两首清新婉约的作品:《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和《行香子·述怀》。

熟悉前一首的人都知道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深爱苏轼的人肯定也知道后一首中的那两句“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实在地,苏轼豪放词中的代表作,从小因为教科书和刻板教师的缘故,让作品本身都失去了光彩。不过,李亚伟始终有自己作为诗人的眼光,“诗歌没有豪放和婉约之分,只有好于不好之别。”

这两首词,用语的简白,画面的清淡,情趣的雅然,在林林总总的宋词中,给人明净的享受。李亚伟则抓住“绿水人家绕”中的“绕”字,带有情感地品出了其中的意趣:“‘绕’字还有惜春、留春的柔情心思,比现在流行的‘拥抱’那个西方词语要细腻,它必然勾出留春不住的寂寞心态。”而这正是真正写诗的人才能体察到的地方。

词人们的奇趣轶事

相比于学院式的考证,和一本正经地“载道”式的言说,《人间宋词》可能得算是“少儿不宜”版。因为对于一向重“酒”与“色”的莽汉来说,看出宋词里的“色”实在是轻车熟路之事。其实,相比于容易往“大道”的方向拔高的解说,《人间宋词》将“宋词”还给了“人间”,将柔情还给了世俗,李亚伟的叙述进入了宋词的现场。自然,也更具真实,张先、欧阳修、宋祁、柳三变是词人,但首先是一个普通人。

从《人间宋词》中可以了解到,既能做到位高权重又能将隐逸之味写得炉火纯青的欧阳修,曾聚众饮酒,行一种酒令:规定每人写两句渴望做坏事的酒令,写得不够惊奇的要罚酒。不少人写的也差不多都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但欧阳修像是耍赖似的,写的是“酒粘衫袖重,花压帽檐偏。”众人不服,欧阳修狡辩了一番:醉酒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坏事不可做。从中可见欧阳修的“顽皮”来。

李亚伟和读者

就像写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张先,用一首《一丛花令》来炒作自己得以成名,还在八十岁的时候,娶了个十八岁的小妾,自然,这在当今肯定是有违如今的道德和女性基本的权利,但在当时的历史背景和生活状态下,这的确是文人放诞不羁的风流形式。而也只有在这种风流形式下,才能长养出宋词的青春气和浪漫感。李亚伟正直面了宋词这“风流”的底色,而不是带着卫道士的面具遮遮掩掩。

最能体现这种青春气和浪漫感的恐怕就是与成都颇有缘分的宋祁,李亚伟除了苏轼的词选了两首,就只有宋祁的词选了两首,也可见他对宋祁的偏爱。

李亚伟

在宋朝,如果写得一手好词,那么长得风流倜傥就是锦上添花,宋祁正是这样的人。在一次宫内侍奉宴会上,宋祁的才与貌引起了以为美貌宫女的注意,见有人称其“小宋”。从此,她记住了他。在宫女坐着豪华马车从街头经过时,她看见了宋祁,揭开帘幕,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小宋”,这不仅惊动了皇帝,还成就了还成就了他的一首词《鹧鸪天·画毂雕鞍狭路逢》。

而等他被派到四川做官时,将风流浪漫发挥到极致,推行享乐之风。当然,当时的奢侈在如今看来过分浮夸,但也正从侧面反映出,当时蜀地的富庶、人民的安居、生活的安康与热闹。当然,宋祁除了是个俗人,还是个知识分子,他遍访民间、考察实物,写了一部《益部方物略记》,认真记录了烹饪原料、蔬果类、水产类等的产地、生长等,大概只有同时诗人,又热衷川菜的李亚伟才能“嗅”到宋祁文字里的川味吧?

认真又柔情的“莽汉”

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写到的,“‘词境’,也就是通过长短不齐的句型,更为具体、更为细致、更为集中地刻画抒写出某种心情意绪……人们各种细致复杂的心境意绪也只有通过景物各种微妙细致的比兴,才能客观化地传达出来,词在这方面比诗确乎更为突出。”而这更需要从一字一词一句里品味。李亚伟恰好说道,“我还希望通过翻译和全面细读的互相映衬,打开这些作品的每一句,擦亮其中的每一个字,让读者能够仔细感受宋朝社会的细腻美感和宋朝人间的情感心声。”

“莽汉”诗派李亚伟

他在词句中“寻踪觅迹”,看到宋词与唐诗的源流之变,看到宋词的核心秘密:用典。这不足为怪,但的确是作为当代诗人,作为一个写诗者的体会。比如,欧阳修的“泪眼问花花不语”,前人就已有“百舌问花花不语”、“尽日问花花不语”,在晏殊的“一曲新词酒一杯”之前,就已有白居易的“艳歌一曲酒一杯”之语,且不提宋祁直接挪用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除了上文提到的他解读的“绕”字,李亚伟在很多地方都从“字”入手,讲来非常有趣。再比如,词牌里的“念奴娇”,“念奴“是一能高歌雁阵、响彻云霄的歌女,虽然这很多人都明白,但经李亚伟的叙述,不知为何就那么有趣、印象又如此深刻?也许正是他那富有幽默感,且又淋漓爽快的的莽汉语言,起到了关键作用。

李亚伟

分享会上,阿来也说:“解读宋词,得让今天的人明白,为什么这样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这个艺术效果。就我目前观察,很少有一本阐释书把这样的问题说清楚。但李亚伟注意到这个问题。比如我们在分析范仲淹的‘长烟落日孤城闭’,为什么用‘闭’,不用‘合、关’呢?是因为“闭”除了字面的意思外,在情感上还涉及一些秘密的东西。所以李亚伟说‘打开每一个字’,这很重要。”

也许,正是宋词事物巨细地客观化描写,让人一目扫过去,多的是香,是艳,是秾,是丽,但李亚伟强调了这背后的“闲愁”,“‘愁‘字一直在唐宋词里到处游荡,成了那些发黄的岁月里人们一直无法对付的一种心理疾病,尤其宋代,‘愁’字前面喜欢加上一个‘闲’字,变成‘闲愁’之后,好像宋朝人什么都可以对付,就是对付不了这个。”他看出了宋朝深种内心的惆怅与柔情。

李亚伟看宋词,从宋词的解读中,也看到他,一个在成都成长的诗人,他的内心的柔情和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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