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鱼弟称吞药是一时冲动,他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今天感觉比昨天好多了,还吃了很多饭。”8月9日,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杀鱼弟”孟凡森笑着对主治医师说。目前,孟凡森的病情趋于稳定,进一步恶化的势头被遏制,但仍处于急性肾衰竭的尿毒症状态。

争吵过后,一饮而下

7月31日下午六点左右,苏州市化肥新村的主街道上熙熙攘攘。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来往的车辆与人群互不相让,鸣笛声与沿街小贩讨价还价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孟凡森穿着深色短裤,光着膀子,如同往常一样走进马路对面的菜市场内,替父母收钱。

菜场东北角的一家水产摊上午货品不足,曾向孟凡森一家要了100多斤黑鱼。孟凡森母亲王岚说,两家都是山东兰陵的老乡,也有点亲戚关系,经常相互照顾生意,帮忙低价带货。

然而,突然从菜场中传来了争执声,孟凡森在菜场与老乡发生了争吵。

父亲孟长青一路小跑进菜场,两天前,他将每斤黑鱼的价格从11.5元降至11.3元,但孟凡森不知情。“搞不清价格不知道打电话问我嘛,这点事都干不好了……”孟长青当面训斥了儿子,随后将他拖拽回家。

孟凡森气得满脸黑红,大声嚷嚷“这又不是我的错,为啥怨我?”王岚和邻居围过来,“孩子大了不听话”、“脾气太差”等指责声引来更多路人目光。孟长青指着儿子鼻子吼了起来,孟凡森回推了父亲,两人推搡着动起手来,一两分钟后才被众人拉开。

二女儿孟雯看见哥哥坐回摊位上抹眼泪,没一会又站起来向屋后的仓库里走去。等她追上前时,她看见哥哥手里拿着冰红茶饮料瓶,塑料瓶内的绿色液体仅剩不到三分之一。

“你喝的是啥?”孟雯叫来母亲。

“没啥,我没事”孟凡森支支吾吾,但还是拿出了一瓶100ml的百草枯瓶子,只剩一半。

孟长青脑子嗡地一下,立刻把儿子抓上电动车,连闯了几个红灯将孟凡森送到苏州市立医院。

不到10分钟,孟凡森被父亲送至医院急诊科抢救。洗胃过程中,他将晚饭的一碗炒面和五个鸡蛋全吐了出来。再躺下时,他告诉父亲,感受到嗓子和内脏的猛烈灼烧,后悔喝了药。

孟长青夫妇守在儿子身边,三夜没敢合眼。考虑到当地医院治疗条件受限,8月4日中午,他们将儿子转送至中毒救治率61.8%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

该院中毒科主任菅向东查看孟凡森病情时估算,孩子至少喝下三四十毫升的百草枯原液,属于重度中毒。

早早挑起家庭重担,酝酿轻生想法已久

在病床前日夜陪护的父母处于迷茫混沌中,“只是下意识察觉,这几年恐怕没能真正关注他内心的变化。”

王凡说,儿子轻生的想法估计酝酿了很久,这瓶农药也是半个月前从一个搬走的摊位里买的。王凡告诉记者,她和老公生了6个孩子,2个儿子4个女儿,孟凡森排行老大。因为孩子多,生活压力大再加上烦心事多,她和老公经常吵架,这样的环境或许给孟凡森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老公每天夜里一点多就要起床进货,我凌晨两三点要到店里帮忙,儿子五六点过去。”王凡说:“做水产生意很辛苦,不但要早起,整天还要和水打交道,搞得一身毛病。”尤其这两年,她和老公的身体明显不行了,店里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孟凡森去跑腿,再加上这几年生意不算好,孟凡森的压力很大,脾气也渐长。

据悉,孟凡森虽然年纪不大,却要承担着家里的重担,父亲凌晨进货,母亲身体不好,店里白天的生意基本由他照看,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从半个劳力成为整劳力。

“现在只希望儿子快点好起来,只要好了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再也不会干涉了。”王凡说,这些年为了挣钱养孩子,店里常年不休息,儿子这么大了也从来没有带他出去玩过,如果这次儿子能够挺过来,以后希望他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在家玩也行。

因一段视频走红,心理压力反而越来越大

2010年的寒假,10岁的孟凡森身穿深色运动棉衣裤,戴着棒球帽,鱼贯于草鱼、花鲢、鲈鱼等水槽间,帮顾客挑鱼、杀鱼、算账,动作熟练迅速。一位熟客“叶先生”觉得有趣,拍摄了一段视频,上传到网络。

画面中,瞪大眼睛,皱着眉头的孟凡森坐在溅满污水、鱼鳞和血浆的环境里,他一言不发,从顾客手里接过一条十厘米长的鱼,反手摔在地上,再捡起放在水泥案台上,一脸冷淡。他下刀娴熟有力,十几秒刮完两面鱼鳞,开膛破肚,再用黑色塑料袋一装,“7块1毛”语气干脆利索。

视频引发了网友的激烈讨论,褒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拢来,有人夸孩子懂事、能干,多数人持反对意见,“这么小孩子不用上学吗?”“他双手冻得红肿,会受伤吧?”一度将孟凡森裹挟到网络舆论的中心,伴随着大家对他身份和经历的好奇和关注,“杀鱼弟”的名字也逐渐成为他的标签。

但孟凡森始终不接受“杀鱼弟”的称呼。他和母亲说,不明白陌生人为什么要议论他,也反感别人以窥探的目光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有压力”。

每当有人提到“杀鱼弟”三个字,孟凡森立刻翻个白眼,“我不是”,扭头就走。

时隔8年,他以企图喝农药自杀的形象再次回到公众视野中。伴随着“辍学”、“家暴”等质疑,每个人都尝试将以往报道中他的成长片段与自杀轨迹勾连起来,寻找背后的动因。

学习跟不上只好辍学后回家继续杀鱼

“杀鱼弟”的视频爆红后,批发市场里一家做喷绘打印的店铺自告奋勇,为孟凡森做了一块广告牌,红色的底布上写着白色的“杀鱼弟”水产几个大字,旁边是一张孟凡森杀鱼时微笑的正面照。

红色招牌挂起来醒目,来往行人多有驻足,孟长青感觉买鱼的顾客明显增多。时不时有人问起,“你们家孩子就是那个‘杀鱼弟’吧?”孟长青夫妇也不自觉地将生意兴隆与儿子的走红挂钩。

2010年,“杀鱼弟”的视频爆红网络后,一些教育机构曾给孟凡森捐赠过书包,笔记本。王岚记得,也有好心人联系她,称要资助“杀鱼弟”完成学业,之后不了了之。

“那时候150米外的马路拐角便是苏州友好学校,孩子在那里上二年级,周末和放假会在家里帮忙,没有辍学。”王岚说,自己没啥文化,供家里6个孩子读书一直是她的心愿。

孟凡森也曾在媒体面前表态:“我一定会好好读书,长大以后不让爸爸再杀鱼,过上好日子。”

但和孟凡森同在一所学校的孟雯却说,哥哥文化课听不太懂,跟不上老师节奏。等到孟凡森升至六年级,孟雯经常看到他在走廊处罚站,

“那会外来务工随迁子女还要交借读费,孩子们每人1200左右”,王岚劝了几次,“不能浪费我们的血汗钱吧”,孟凡森听不进劝,成绩在倒数徘徊,没有起色。他经常翘课,一位卖鱼的老乡问他,“为啥不去上学?”“上学能干啥呢?”他反问道。

孟长青夫妇商量着,既然外地随迁子女的入学政策有限制,自己又管不了老大,将他送回老家的寄宿学校或许更合适。回到老家后,孟凡森因为逃学、旷课被多次警告,家人发现他常去黑网吧打网游,只好又将他接回身边。

时间久了,网络对“杀鱼弟”是否持续接受教育的关注热度早已消退,孟凡森也不再提起自己几年前立志“好好念书”的誓言。

14岁孟凡森开始真正辍学卖鱼杀鱼,他已长到一米七几,肩膀宽厚,身型壮实,人却沉默。他迷上古惑仔,偷偷拿了600元去文身店,在胸口文了个图案。

日常的空闲时间,孟凡森在低矮的塑料凳上蜷坐着,双手在oppo手机上灵活移动,屏幕中是一阵阵游戏的厮杀声。他因为花了一千元买卖游戏装备,想挣点钱,和父亲孟长青大吵一架。“游戏都是骗钱的”父亲说。

孟长青几次询问儿子,现在是不是真的喜欢杀鱼,还是愿意出门打工,做点体面的活儿,起初,孟凡森计划着等结婚后,出去找活干,后来又改口,“爸爸,我还是先在家里杀鱼吧,外面那么乱,万一被骗了咋办呢?”

最终,孟凡森还是选择在这个曾经困住他的环境中继续生活。

生活压力大,忽视儿子的内心感受

直到长子企图自杀,孟长青才反省起自己的家庭生活。

近两年,早期在湖里捕鱼落下的腰椎疾病加重,疼痛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变得愈发易怒,“每天累得喘不过气来,经常碰上几个刁难人的顾客,心里有火不发泄憋得难受,习惯了”。这几个月,妻子肾脏不好,血压增高,两人为买卖上缺斤少两的小事吵得更加频繁。

孟长青在众人眼里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但从不把事儿放在心上,转脸就忘。儿子孟凡森内敛,不爱说话,却继承了他的脾气。拌嘴的时候互不相让,屋里屋外都能听见。

摊位的劳作重心渐渐压到孟凡森身上,家人却未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

孟凡森在医院度过第一轮危险期后,孟长青不止一次问过儿子,怎么就想到喝毒药了?

“每天夹在你们至少两三次的吵架中真的心烦”。孟凡森说,一个月前,他花8块钱在临街百米外的种子铺里买了一瓶百草枯,藏在摊位后院仓库的煤气罐旁。

后记:

2000年出生的杀鱼弟,本应该朝气蓬勃、充满自信地迎接未来,但是因为生计的重担、父母的争吵、舆论的压力将这个风华正茂的孩子压得气喘吁吁。青春焕发、风采动人、才华横溢,这些专属年轻人的标签,如今离这个孩子渐行渐远。不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只要心怀壮志,奋发图强,谁都能拥有锦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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