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读书路上,已经消失的大轮船

那时候读书路上,已经消失的大轮船

文/戴红伟

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总是回城公交最为忙碌的时候,周末回了家的乡下学生都要在晚饭前返回学校。这些莘莘学子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水果或牛奶,不约而同地涌向了小镇上的公交站,而城乡线上行驶的公交车辆都是些中巴,学生们蜂拥而上,瞬间就让车厢内变得拥挤不堪。

车子驶出小镇,沿途上桥过河,穿越田野和村庄,一路上是城里学生看不到的田园风光。此时,有座的人可以在车上美美地欣赏路边的风景,而站在过道上的学生娃就不会有同样好的心情,他们尚未发育健全的身躯随着车体时不时地颠簸,费力地扭曲和摇晃,而路上,还有不少的学生正伸长着脖子等着公交车的到来。车内人声嘈杂,窗外风景如画。在这样的时候,我的眼前常常会出现自己学生时期,坐着轮船去县城读书的那一幕幕情景。

挂机船

我的高中是在县城读完的,那是十年寒窗中最为关键的几年。那时候大部分的乡镇不通公路,去城里只能乘轮船来回,而坐轮船最大的体会就是“慢吞吞”,一趟航班从乡下开到县城需要两个多小时,再心急也没有别的办法。

嘉善二中,是当时县里最好的一所高中,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在这所重点学校里读书的学生,很多来自偏远的农村。每个星期,学校上六天半的课,每隔一个月左右,乡下的学生都必须回家一趟,除了换过季的衣服,还要向父母讨要接下来那个月的生活费。返校时,每人都要背回二三十斤的大米,连同加工费一起交给学校的食堂,以换成一个月所需的饭票。

从我家走到镇上有3里多地路,中间要坐渡船过红旗塘。多半的时候,父母会帮我把大米背到镇上的轮船码头,但是在县城的码头上岸后,走到学校还要横穿整个县城。那会儿,乡下没有自行车,连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我们的上学路可比现在的学生们遭罪得多。然而在改革开放前,考大学几乎是改变农村学生命运的唯一出路,不知道有多少茬寒窗学子,像我一样走在了那样泥泞而艰辛的求学路上。

我们镇上的轮船码头在竹行的东边,是一个用水泥和石板混砌的河埠头。候船大厅的东南角隔出了一个售票房,剩下的空间不足30平方米,室内总是灯光昏黄,空气潮湿而混浊。靠墙的几张木条凳坐不了多少乘客,去晚的人只好站在外面候船。那时去县城的船票三角两分钱一张,多少年也没有涨过价,但却不让乘客们随到随买。航运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售票房里吃瓜子喝茶,非要等到开班前的半小时才肯打开售票口的小窗。

按照《毛主席语录》下面写着的规定,买票本来是要排队的,但那时乡下人的文明程度不高,排着的队伍不久就变了形。心急的乘客们为了早点上船占座位,纷纷使出浑身力气挤向售票口,而售票口的大小却只够买票人的手伸进去递钱和取票。每到这样的时候,码头的工作人员也会出来喊上几下,但是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过不了多久混乱的场面就会重现。于是天长日久后,售票窗洞周围的墙面被挤得油光而发亮。

我们镇上跑县城的客轮是可乘上百人的大型航班,分上、下两层。下面是主舱,中间有过道,两边十来排背靠背的木椅子,每把木椅子能坐3人。坐轮船最大的好处是空间要比汽车大得多,只要不嫌脏,舱内的过道、上下的扶梯级上都可以坐上不少乘客。椅子的靠背上原来用油漆写过座位号,但是船票上却只有卖出时手写的流水号,乘客们按号排队检票,上船后实行先到先坐的自然法则,这就是造成买票混乱的主要原因。不过县城轮船码头的管理还算规范,排队的秩序好了很多。

人多的时候,船员们就会打开客轮上层的顶舱,以容纳更多的乘客。不过顶舱只有半人高低,没有凳子,乘客们只能席地而坐,时间长了免不了屁股酸痛,腿脚发麻。在顶舱,我喜欢爬到驾驶室背后的地方去寻找“落座”的空间,在那里透过驾驶室的后窗,可以像船长一样监视驾驶员左右来回地操控着方向盘。

嘉善轮船码头

江南水乡,河网纵横交错,河道里轮船、挂机船和当时还有的手摇船南来北往。每当有船只过往交会或者进出港口时,船员就会拉响船上的汽笛,发出“呜——呜——”的声响,这是水上行船时的通用语言,声音有短有长,却声势浩荡,一下能传出几里远。

坐轮船最不受欢迎的地方是客轮的尾部,这些航班以柴油机为动力,单调而枯燥的发动机声以及散发出的阵阵柴油味道,总是让乘客们心烦意乱。所以大多时候,我宁愿坐到顶舱而不去船尾。虽说顶舱不装窗户,栏杆上挂满了救生圈,但每边还有一块从头连到尾的大帆布,放下来时可以遮挡风雨和寒冷。

顶舱层乘客不多,坐高而望远,视野开阔、空气新鲜,在那里可以看看书,看看两边掠过的风光。春天麦苗青青,油菜花开;夏天绿树成荫,稻田金黄;深秋之后眼力所及层林尽染;到了冬天就一片茫茫。若凭栏后眺,滚滚的白浪卷打着河岸,又一波一波地远去,人的思绪也会随之飘荡,浮想联翩,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航程的单调和漫长。风大的时候,风平浪静惯了的河道里也能涌起些大浪来,让整艘大轮船都随之摇晃。这时候,船员们的神情高度紧张,他们穿上了橙色的救生衣,在船头和船尾间来回地走动,加强瞭望。

轮船是上世纪中、后期穿梭于水乡的主要交通工具,我就是坐着这样的客轮离开家乡到县城读书,然后考上大学,开始了在城市里的工作和生活。如今,这些曾经在内河航道中行驶的大轮船,随着年代的久远都已消失不见,只在我的回忆中有时还来来往往。

(本文照片来自《嘉善交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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