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庆屹:父母的四个春天
窥视,是人类潜意识里自我拟立的一种关系。
这种关系,不仅满足了人类好奇的天性,还为人类寻求内在价值提供了最直接的方式。
于是,我们不胜其烦地刷新着社交平台窥视他人的窗口,在生活回环往复又一路向前的曲线里彼此交集,校验每一步不失迹象的步履,或前或后经历着大多相似的生活路径:远行,求学,省亲,丧葬,离别,嫁娶……
然而,生活的相似之处又是那样迥异。
在遥远的贵州,有一对年已8旬的老夫妻,四年来,他们经历着平凡生活都会经历的一切,但他们唱山歌,出游山野,侍弄乐器,剪头发,打野菜……似乎又有一些跟别的父母不太一样的生活方式。
这四年的一切,都被他们的儿子陆庆屹拍成了一部叫做《四个春天》的纪录片,还成为第12届FIRST青年影展“最佳纪录片”。
今年45岁的陆庆屹,出生于贵州独山县麻尾镇。
2013年春节,陆庆屹回到老家,开始在摄像头背后记录家里老父老母及家庭成员的生活。
这一记录,就是四年。
四年时间,第一年欢声笑语,第二年亲人离殇,第三年追忆平复,直到第四年,才再次笑逐颜开。
陆家是一个普通传统的家庭。
爸爸种花种树,种菜,用棉花菜洗净打碎做成粑粑;
▲图片来源:陆庆屹豆瓣相册
妈妈绣花样,做鞋子,在停水的日子去清亮见底的小溪洗衣服。
陆爸陆妈一起做熏腊肠腊肉,
一起出门采草药打蕨菜,一起打石磨;
▲图片来源:陆庆屹豆瓣相册
一起在劳作的间隙快乐地唱起独山花灯戏。
陆家的成员也是传统的,两儿一女,都遵照着族谱排行命名:“庆伟、庆松、庆屹”。
陆家又是一个现代的家庭,陆家的长子,曾是清华大学的音乐老师。
陆爸能熟练地演奏包括洞箫胡琴小提琴等在内的20多种乐器,甚至还有一把自制的锯琴。
90年代,在那个偏远的小镇里,陆爸就已经在用DV记录家庭生活了:去郊野远足;去给亲戚帮忙收苞米;去山上砍柴……拍摄完成之后,陆爸还会自己剪辑、分析音轨与配乐,最后把这些拍摄做成成品。
如今,已经八十多岁的陆爸,不仅能熟练地使用着微信,经常发发朋友圈,在家族群里发图片语音小视频,还能轻车熟路地上淘宝买买买。
还看起了文学书。
▲陆爸说这是第一次读文学类的书,他说,很好看
而陆妈最惬意的时光,则是站在田垄上,配合着自己的歌声跳起三步舞。
陆妈去旅行,看见野菜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采;
▲图片来源:陆庆屹豆瓣相册
在陆庆屹的镜头里,妈妈从未老去,依旧是当年随口笑唱明媚山歌的美丽姑娘。
陆家去医院看生病的二伯父,老人一见到他们,激动极了,一定要唱歌,代价是血压从50飚到了100;
陆爸吃酒陆妈妈调皮,一定要起身唱起活泼泼的劝酒歌;
午后无事,两人在院中的水池边,共看乐谱,一句接一句;
▲陆爸帮陆妈熬药,陆妈喂他吃洋芋蘸香辣椒面
陆爸在春天欣喜地分享着“小燕子又来了”的好消息,陆妈在一旁又高兴又心疼:“到时候全飞走,你还不是要灰心好几天!”;
陆爸养蜂,白天黑夜时时牵挂,“我要去看看蜜蜂”,“可怜的蜜蜂呦,夜里冷啊。” 妈妈假装嫉妒,笑着嗔怪——“又去看他的初恋情人了。”;
陆妈得了一捧金银花,插进玻璃瓶,爱不释手,低头嗅了一下又一下,连连感叹,“真香呦,哉耶,好安逸啊”,眼睛里盈满笑意;
岁月如此静好,父母如此相爱,真好。
然而,生活并不会让这一家人事事顺遂。这个家庭唯一的女儿,在一个秋天因为身患绝症永远地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2015年,整个家庭都好像都伤了元气。
▲陆姐的坟上,纸鹤花圈三个月后还很崭新,
陆爸看着天,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大家上坟去看陆姐,在她的坟头栽种花草。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向活泼的陆妈妈一遍遍抄着佛经。
▲陆妈在念经
陆爸也经常呆坐在电脑跟前,回顾以往的家族影像。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如果他们一个人先离去,另一个人又将怎么面对这空荡荡的宅院。
但幸好他们“百毒不侵的性格里”还有固守的豁达和乐观,而生活里永远有山歌、远山和草木。
日子还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
2016年的春天,家人再去上坟,已见欢声笑语。陆姐坟头已芳草萋萋,手插小树也初具规模,陆妈一边拔着坟头野草,一边同陆姐絮絮叨叨。
▲陆爸陆妈去采野菜,顺便去看姐
他们山行的路上,有松涛的声音,有茅草的气味,有两个人忽然唱起来的歌声。他们天真快乐,两个人都还有点孩子一样的神气,一点也没有被“时代”与“社会”摧残。
而他们对生活有一种不以为意的付出,有毫无抱怨的知足,有接受现实的勇气,从而成为彼此生活与灵魂的伴侣。
▲陆爸陆妈各忙各的
我想到自己的外公外婆。
我的外公每天都会让家里养的小黄狗去叫外婆起床,吃他熬好的小米粥,我的外婆则会抱着她养了三年的老母鸡喃喃自语:”我不想杀你啊,可是大女儿刚动了手术。”
只可惜,这样的画面只存在在我的记忆里,我也从未曾想过要去记录。
也许是不是可以,即便拍不出纪录片,我们也可以认真记录,趁时间还有,趁他们还小,趁他们未老?
而这部拍了4年的纪录片,陆庆屹只是花了1500元买了一个三脚架,这便是影片的全部投资。
这样的投资,又是谁不能承担的呢?
《四个春天》中的陆爸陆妈,太过可爱,可爱到近乎完美,完美到尽管生活在一个5,6线小城镇,也把日子过成了诗。
可陆庆屹,却在15岁时就选择了离家出走,来到北京,做了30年的北漂。
学过油画、做过足球运动员,酒吧歌手,出版社编辑,摄影师,网页设计师,甚至矿工,做过七八个跨度非常大且彼此毫无关联的职业。
45岁的陆庆屹,阅历超乎常人得丰富。
在外人看来,陆庆屹身上还有着一般人没有的专注与自信。
他尝试过多份工作,每开始新的尝试时,陆庆屹总能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他在意尝试的过程,而把结果放在了脑后。
就像不管对多大的困难都能保持乐观的母亲,也像对自己不懂的领域都永葆好奇心的父亲,这些特质,似乎都是父母赋予陆庆屹最强的生活技能。
这个不需要对任何人做解释,也从没想过要迁就主流审美的45岁大叔,拥有一双能发现平凡生活中无数美好瞬间的眼睛。
在他的镜头里,每个人物形象,都令人印象深刻。
不仅是陆爸陆妈陆姐,他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颗树,每一朵花,都成为他作品里的主角。
▲夸他写字好看,得意成这样
▲三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家了,要不要这么风骚啊
▲小舅和小姨他们坐在树荫下等我,
我回去时,大喊他们回头,
他们果然像同步的小猫咪一样看了过来
▲老人家今年正好八十,能扛100斤的柴,
他指着山上的房子说,小哥子,到我家喝点茶吧
▲扁担妹,也就是以前的脚夫
▲她们天不亮挑着菜来了,
手夹在脚弯处取暖,
一坐就一天,卖不了几个钱。
▲小镇的时髦青年
▲山下看似没人住的一间房,
却也贴上了对联
▲梅花井下浣洗的一家人,
小女孩要帮忙却只起到捣乱的效果,
让她笑,结果给我表演了翻白眼:)
不仅是《四个春天》,这些边走边拍的照片,在展示了另一个角落里另一些人生活的同时,充满了治愈的力量。
原来快乐与幸福,只在于你想不想要去寻找。
或许,陆庆屹拍下《四个春天》,只是想激励更多的平凡人拿起相机记录身边的细碎日常,并从中找到温暖与前行的动力。
陆爸陆妈的生活里,有山歌,有草木,有清泉,还有白云。
而你的生活里,也可以有爱与纪念,还有面对一切困境时的不抱怨。
你和你的家人,
有哪些被值得记录的小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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