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厂困境:利润“薄如刀片” 老板开宝马跑滴滴

直面行业真相,洞见鞋业未来

【前言】随着近几年温州大规模拆改违建、原料人工等成本一起飙升、个体户转企业等政策来回“折腾”,温州中小民营企业利润已经“薄如刀片”,甚至有老板表示企业已经是在零利润“空转”。

王勇均

来源:中国经营报(图片来自网络)鞋界教授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倒闭了,老板吃喝嫖赌欠下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了……”几年前,神曲《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洗脑般传遍大江南北,而让人惊讶的是,原本以为这只是小商贩博出位的营销噱头,没想到却是浙江温州多年前真实上演的一幕。

据《中国经营报》记者在近期的调研中了解到,在历经了大起与大落之后,号称为“东方犹太人”的温州老板们近几年也已经是“曾经沧海”,不求大富大贵也成为部分人的口头禅。但商海沉浮,岂是凭一己之力又可左右。“即便企业想关张也不容易,毕竟还有一堆债务和应收、应付在。”

而随着近几年温州大规模拆改违建、原料人工等成本一起飙升、个体户转企业(以下简称“个转企”)等政策来回“折腾”,温州中小民营企业利润已经“薄如刀片”,甚至有老板表示企业已经是在零利润“空转”。

成本飙升利润薄如刀片

35岁的郝伟(化名)几年前从父亲手里接过经营20多年的锁具生意,除了公司老板的身份,他还是一名滴滴司机。每逢周六日的两天里,他开着自己的宝马X1穿行于温州大街小巷,接单跑活。“现在老婆快生二胎了,多赚点奶粉钱。”他自嘲道。

郝伟说,之所以他能当“甩手掌柜”,一来是他父亲为他留下了好的管理层,公司经营很少用他操心,二来是锁具生意近几年不景气,也确实不用投注太多精力。

“一把锁成本二三十元,扣除各类成本到手利润也就是3%,而且还不算报废率。现在锁具行业都是白菜价,赚不了钱也饿不死,在夏天甚至还不如我老婆的3家奶茶店赚的多。”郝伟说,“在夏天,一家奶茶店营业额都在5000元/天左右,而锁具在夏天一天也卖不出去500把。”

与郝伟同样深感经营之难的还有秦正伟(化名)和李海超(化名)。

浸淫鞋服行业20多年的秦正伟白手起家,目前公司年产值在2000万元左右,但同样扛不住飙升的成本。“近几年成本涨得太厉害了,现在工人工资已经达到7000元左右/月(不含社保等福利)了,而且平均每年还在以10%左右递增。”秦正伟说,“我们现在的净利润率只有1%~3%,甚至是零利润。”

而公司年产值1700万元左右、深耕汽摩配行业的李海超也坦言,员工工资现在人均4500元左右/月(不含社保等福利),而且还在以每年15%~20%的比例递增,而除了人工越来越贵,原材料节节攀升也已经越来越挤压利润空间。

事实上,企业的感受也集体反映在统计数据上。

温州市统计局数据显示,2005年~2017年的13年间,温州对外出口数据也是经历过山车。其中2005年~2008年的4年间,出口总额分别从61.84亿美元上涨至119.04亿美元,年均增幅在35.2%~17.3%之间,可谓高歌猛进。但自2009年开始至今,则呈现负增长或疲软的趋势。

值得一提的是,服装、鞋类等作为温州传统支柱性产业则下降或疲软更为明显。

记者粗略统计,2005年~2013年,鞋类出口额从15.84亿美元上升至51.56亿美元,除2009年下降,其他年份均保持较高增长;但2014年~2016年,则分别下滑至48.13亿美元、42.80亿美元、253.7亿元人民币,分别同比增长-6.6%、-11.11%、-4.3%;唯有2017年有所上升,至267.7亿元人民币,比上年增长5.5%。

“2008年金融危机时,制造业在最困难的时候净利润还在12%~15%左右,但这几年净利润却只有1%~3%,可以说薄如刀片。”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温州市工商联副会长周德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感慨道。

“现在是资质好的企业我们追着给贷款,但人家不需要,而想要贷款来补窟窿的我们则拒绝。”上述银行人士感慨道。

“温州的老板现在都看透了,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而我们现在也一直在向企业倡导,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尽量避免动用杠杆。”温州中小企业协会执行会长许剑翩说。

不过,记者也注意到,2017年温州市政府工作报告提及,多年来,温州市坚持把化解“两链三险”作为首要任务,累计帮扶风险企业1600多家、处置不良贷款1590亿元,不良率从最高时的4.68%下降到2.69%。

拆走“中小微”

事实上,中小民营企业除了因此前深受民间借贷危机打击士气外,近年来温州因棚改也让不少中小微企业元气大伤,而正如郝伟所言,净利润低至尘埃,甚至是零利润空转的也不无可能。

“我们企业在2016年还是规模以上企业,不得已从瑞安搬到平阳县的工业园内,而之所以搬迁是因为此前当地政府把本该给予我们的土地指标卖掉了,导致我们的企业一直处于违章建筑状态中,随着温州大拆大改,企业只能被迫搬迁,现在入驻同一个园区的企业60%都是来自瑞安。”郝伟说。

企业的搬迁并不是简单地挪个地方,而更多的是背后的一本经济账。“我们每年光在路上的损耗就高达50万元以上。”郝伟说。

何为路上损耗?

据其介绍,因为公司并非普通制造业企业,所用工人必须是熟练工,而从瑞安搬迁至平阳后,因为园区配套尚未完善,招工难等持续困扰着企业,为了使企业正常生产,只能高价聘用既往的瑞安工人,但其代价是企业将为此支付员工住宿费、伙食补贴费,甚至向园区购买员工夫妻房。“如果从企业单纯经营角度来说,企业的毛利润在20%以上,但因为其他不必要的成本等导致,公司现在基本零利润运行。”郝伟说。

温州市工商局相关负责人也坦言,之前温州的中小企业基本都属于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模式,场地就是自己家或租别人家的房子,虽然大部分属于违建,但毕竟是零租金或低租金,但随着棚改的拆除,中小企业也就失去了很大的成本优势。虽然温州的各个区县都在推广小微园对其招商,但他们并不愿意入驻。“因为重新购买或租赁厂房会把成本抬高,而且要搬到偏远的工业园里,毕竟不如在自己家方便。”

“一刀切的拆迁对小企业来说是灾难,拆10个死7个。”许剑翩惋惜道。

万洋集团总经理吴建民表示,很多中小企业被拆掉后,除了部分进入到工业园区,更多去了江西、安徽和江苏徐州等地。“城市建设是有周期的,要处理好拆和建的关系,对中小企业而言要先搭建好工业园区后再拆,这样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而事实上,被拆掉的中小微企业并非能轻易入驻所谓的小微园区。记者在走访某小微园招商中心了解到,凡是入驻的企业不仅要符合政府产业导向,每年还要达到亩产税收的标准才能购买厂房进驻园区。“温州的小微园基本都是如此,而我们这里的标准是2000元/年·平方米,并且企业5年内转让,如果企业破产只能由开发商或政府回购。”

不过,郝伟在采访中也表示,虽然此前家庭作坊式的成本很低,但也时时刻刻面临着电线老化等火灾隐患,现在入驻园区后,环境确实不一样了,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提心吊胆。

转型还是升级?

记者从2018年温州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注意到,当前温州正处在转型升级、爬坡过坎的重要关口,温州需深化以“破”“立”“降”为重点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面实施“新动能培育21条”,大力推动传统产业高端化、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高成长型生产性服务业协同发展,不断增强区域经济创新力和竞争力。

事实上,温州也确实成绩斐然。上述工作报告中,仅在2017年,温州就新增市级以上众创空间64家,新开工小微园23个、竣工368万平方米。政府也在坚持降本减负、培优扶强,推出企业上市“十条新政”,新增上市企业4家,形成超200家拟上市企业梯队,省级“隐形冠军”培育企业数居全省第一。开展“十百千”助企服务活动,为企业减负122.4亿元,解决难题3820个。

不过,业内对温州如何在培育提升传统产业与招商引资“高大上”产业之间做出平衡,也保持审慎乐观,温州多位经济界人士在受访时均表示,就目前来看,政府主要精力可能更多地青睐于后者。

上述银行业人士也提及,如果是温州传统产业或产能过剩行业企业贷款,一般贷款额度不能超过其销售额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比如皮革、制鞋、不锈钢商贸、家居类等,这些都是政府和银行不支持的行业。而如果是国家现在鼓励的科技型、生物制药、新能源等产业,银行支持力度会大一些,比如可通过专利权质押贷款、政府贴息贷款等,银行也会对这些行业提供无抵押、无担保授信。

吴建民表示,现在各地都在做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制造业、生命大健康等产业,导致同质化竞争严峻,这恰恰说明是不懂产业,问题出在政绩观和舆论导向、产业知识缺乏。

“现在很多地方都提出发展产业要‘无中生有’,但这是违背经济发展规律的。”吴建民说,大家都认为贵州能发展大数据产业就是靠“无中生有”,但实际上贵州发展的是“大数据存储”产业,是有地利的,比如当地气温条件和电力资源丰富,绝不是“无中生有”“凭空产生”。而国内包括温州在内,都热衷于发展新能源汽车,觉得是绿色产业,但实际上只要知道“能量守恒”就很容易明白,新能源汽车无非就是把绿色留给发达地区,把污染留给不发达地区。

周德文表示,包括温州在内的各地,一定要根据自己的特色和优势产业来制定产业规划和战略,而非跟风而上。温州的优势是传统的民营轻工业企业,需要的是对轻工业的整合提升,而非轻易转型。

记者就相关问题向温州市金融办、发改委等部门发出采访请求,但截至记者发稿,尚未获得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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