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姚舜 黄蕙昭

编辑 | 王晓

今天（25日）上午7点多，赵涵（化名）的尸体被找到了。

那是浙江省乐清市淡溪镇山区的悬崖下，据参与搜寻的龙之野救援队队长刘晓光回忆，赵涵的身体蜷缩在一片树丛中，身上的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鞋已被雨水打湿，脖子上缠着一条白色丝巾，赵涵双脚被白绳捆住，左手有挣扎过的痕迹，满是伤口，手掌和手指甲内全是血迹。

昨天（8月24日）13点38分，赵涵在家门口的乐清市飞虹南路，坐上了在滴滴出行平台上约的顺风车，一辆车牌为川A的黑色轿车，计划前往62公里外的永嘉县上塘镇。

赵涵之前给朋友发“救命”“抢救”。受访者供图

14点09分，赵涵给朋友发消息，“路上没人，有点害怕”。14点14分，赵涵给朋友发了“抢救”、“救命”。

之后赵涵手机关机，和亲属朋友失去了联系。

失联

8月24日，赵涵准备去闺蜜小黄家聊天，俩人这个月刚从杭州电商行政岗位辞职，打算一起讨论未来的计划。另一位闺蜜小王告诉搜狐号后窗，赵涵计划之后在杭州从事美妆方面的工作。

赵涵1998年出生，是个爱美的姑娘。出门前，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和小王讨论了怎么搭配。这周刚买了一双黑色运动鞋，她决定配一件黑色T恤。

在乐清市飞虹南路，赵涵坐上了从滴滴出行叫的顺风车。

据上游新闻报道，这辆顺风车的司机钟某27岁，四川省成都市金堂县土桥镇人，在2011年12月第一次取得了C1驾照，驾龄7年。2016年左右，钟某在金堂县竹篙镇开设了一家奶茶店，但随后不久便结束了营业。此后，钟某一个人前往乐清当地务工。

据滴滴出行的公告，钟某此前背景审查未发现犯罪记录，是用其真实的身份证、驾驶证和行驶证信息（含车牌号）在顺风车平台注册并通过审核，在接单前通过了平台的人脸识别。

赵涵不知道，这辆车的车牌是钟某线下临时伪造。

上车后，赵涵和两个闺蜜在微信群里闲聊，聊着八卦和好看的衣服。

14点09分，赵涵在群聊里说，“路上没人，有点害怕”。当时小王在工作，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条微信。14点14分，赵涵给另一位朋友发了“抢救”、“救命”。

按照常规路线，从乐清市虹桥镇到永嘉县上塘镇，先后要经过淡溪镇、四都乡、丁岙镇，汽车应行驶在104国道上。

后期参加尸体搜寻的龙之野救援队队长刘晓光告诉后窗，赵涵尸体发现的地方是丁岙村附近的盘山公路，属于偏远山区，“可能是故意往山上的地方走。”

刘晓光称，如果是正常的车程，四十分钟就可以赶到这里，但根据监控，车子出现在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14点55分，赵涵母亲打电话给小黄，说女儿手机关机，有没有到小黄家。按照路程，赵涵在15点左右可以到小黄家，但小黄没有等到赵涵，也没有打通赵涵电话。

小王也打了很多个电话，一直是关机。小王有些生气，她以为赵涵又是开手机飞行模式充电，这是她充电时的习惯。

赵涵亲友之前发布的寻人信息。图/网络

小黄和小王越想越害怕，15点42分，她们联系滴滴出行客服，在阐明事情经过后，滴滴平台表示“将有相关安全专家介入处理此事，会在1小时内回复”。

在此期间，小王分别在15点42分、16点、16点13分、16点28分、16点30分、16点36分、16点42分共7次致电滴滴客服，客服回复“一线客服没有权限”、“在这里请您耐心等待，您的反馈我们会为您加急标红”。在还差十分钟到一小时的那通电话里，客服表示，“一小时还未满，请等待”。

16点，小黄在永嘉上塘派出所报案。警方称，没有对方车牌号和身份信息，无法立案。小王和小黄联系滴滴客服，希望提供对方的身份信息，客服均回应，“一线客服没有权限，请耐心等待。”

16点42分，致电滴滴客服满一小时后，滴滴平台仍重复“加急，标红”，并要求再等待一小时。

滴滴出行在公告中称，“我们在接到赵女士亲属电话反馈后建议尽快报警，并在接到警方依法调证的需求后及时提交了相关信息。”

小王回忆，警方通过小黄手机，在电话里表明警察身份后，要求滴滴公司提供司机信息，但遭到拒绝。

17点42分，小王收到滴滴平台反馈热线（95066）来电，对方表示，已联系上司机，司机称受害人没有上车。小王要求滴滴平台提供司机的具体信息，但被滴滴平台拒绝，称此举“泄露用户隐私”。

晚上20点后，小王收到消息称，滴滴司机给警方提供了车牌信息。据都市快报报道，滴滴出行告知乐清警方司机具体信息及车牌，警方判断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随即追查。

搜救

救援队队长刘晓光回忆，24日温州一直下着大雨，下午17点30分获得家属报警，晚上20点，出动救援队32人，一直搜寻到今天凌晨4点。

根据乐清市公安局通告，凌晨4时许，犯罪嫌疑人钟某被警方抓获，交代强奸并杀害赵某的事实。

上午6点多，救援队员接到警方电话，说钟某在青田被抓，带来指认现场。

钟某指认现场。受访者供图

刘晓光回忆，钟某只记得个大概地点，在山上拐角处，是从上面扔到山下的，救援队沿着指认的地点往下寻找，20多分钟后，赵涵的遗体在一处落差为四五米的悬崖下被发现。

下面是一个树林，刘晓光和队友拉着绳子下去，把遗体抬了上来。刘晓光记得，赵涵的家属被警察拦在外面，没有进来。刘晓光回忆，在赵涵身上没有看到别的伤痕。

搜救现场。受访者供图

这里距离上车地点大约22公里，刘晓光称，如果是正常的车程，四十分钟就可以赶到这里，但根据监控，车子出现在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滴滴出行今天发布声明称，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滴滴内部成立了安全专项组，密切配合警方开展案件调查工作，提供了乘客和车主的行驶轨迹，协助警方14小时内快速破案。同时也对赵涵家属进行了探望，并正妥善处理后续事宜。

赵涵失联后，小王一夜没睡，每隔一段时间打一次手机。上午8点，小王接到了噩耗。

小王回忆，赵涵不太爱出门，但每次出门前，都会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面容姣好的赵涵身边经常有追求者。赵涵曾告诉小王，想找一个高的帅的，但总是碰不到完美的人。

赵涵在杭州工作的工资不高，每个月3500元，曾吐槽自己的工作有些无聊。今年3月，小王去杭州找赵涵玩，她带小王去自己住所，“那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只能容下一张床”，每个月租金1200元。

几天前，赵涵和小黄去找小王玩，离开时，俩人买的早晨6点多的火车票。那天，爱睡懒觉的小王没有去送他们，只记得赵涵离开时一个朦胧的背影。

预兆

据澎湃新闻报道，在殡仪馆，赵涵家属告诉滴滴代表：“你们管理不严格的话，就是谋财害命！”

在钟某作案前一天，曾有一名乘客林女士投诉其“多次要求乘客坐到前排，开到偏僻的地方，下车后司机继续跟随了一段距离”。

据温州都市报报道，23日下午，林女士在虹桥虹杏路叫了车牌号为川A的顺风车，“当时司机借故说要晚几分钟，让我把单子取消了，钱用微信转给他。”

上车之后，司机告诉林女士，还要接另外一个人，一路越开越偏僻，林女士询问了好几次，对方就说快到了、快到了。

“我有点起了疑心，我让他打给另外要坐车的人，他就支支吾吾说快到了不用打。”林女士说。

车子拐到一条很偏僻的路上，路上没有建筑物，林女士觉得有问题，让司机马上停车，否则就跳车。司机停车后立马熄火要锁门，林女士迅速打开车门跑走，司机马上掉头来追。

“还好路上有几辆车经过，司机跟了我几百米让我上车。”林女士大喊，“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司机才开走。

事后她曾将此事投诉至滴滴平台，“打了6分多钟电话，强调让平台封那个人的号”，平台只说要调查，在赵涵受害案发前，林女士没有收到相关反馈和处理结果。她在接受采访时称，今天早上醒来看到赵涵遇害的新闻时，“人都在发抖”。

赵涵朋友和滴滴客服沟通对话截图。受访者供图

今年5月4日，一位21岁的空姐从郑州航空港区搭乘一辆顺风车，遭到司机杀害，网约车的安全审查机制遭到质疑。

5月12日，滴滴宣布下线顺风车业务一周，随后公布了顺风车整改措施，主要针对车主审核和社交化功能，包括隐藏双方头像、关闭评论、引入车主人脸识别、在APP中增添紧急求助按钮等具体改动。

这些整改措施被称为“史上最严”，但据媒体不完全统计，之后仍发生至少10起滴滴司机对女性乘客的犯罪案件，其中强奸、性侵案件占多数，涉及顺风车、快车等多个业务。

据虎嗅网报道，滴滴顺风车近期又重新悄悄将乘客个人信息，从默认隐藏改成了默认公开，车主端又重新能看到乘客头像、性别等个人信息了。

今天下午，浙江省道路运输管理局紧急约谈滴滴平台浙江区负责人，鉴于滴滴平台顺风车业务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要求滴滴平台立即整改，整改期间暂停其在浙江区域的顺风车业务。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赵涵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