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了解卡嫂吗?四个卡嫂的现实和抉择

8月14-17日间,我跟随卡车司机年度调查报告调研组,奔赴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对这里的卡嫂进行了深度调研。

调研前,“卡嫂”对我来说,是模糊的。从没有人告诉过我,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下,有着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喜好、怎样的情感,怎样的渴望和追求。

直到调研时,她们这么说……

张芳

她出生在南方“鱼米之乡”,在南中国最繁忙的流水线上工作了10年,现在她眼前是大西北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刚见到张芳,眼前一亮:高挑的身材、立体的五官、红润的嘴唇,身穿黑色针织上衣,搭配黑白格子长裙,脚上一双红色单鞋,显得舒适又时尚。

右一:张芳

1986年,张芳出生在湖南衡阳,母亲在其两岁时去世,由奶奶抚养长大。16岁那年,她和18岁的表姐结伴去广东东莞,成了一名流水线女工。

在代工厂遍地的东莞,张芳结识了五湖四海的朋友。 “大家一起慢慢就认识了,感觉他们都挺好的。”

除了朋友,长相出挑的张芳还有不少追求者,史晓刚是其中之一。她笑说:“那时候还没有手机,都是书信。他第一次写信表白,也没敢留名。”

但考虑到两家离得太远,张芳没有答应,送礼物不要,请吃饭躲着,“我家里的条件都跟他说了,我不可能嫁那么远。”

不过,这个西北汉子身上有股旁人没有的“执着劲”。他告诉张芳,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为了请张芳吃饭,他可以在工厂外等上一天。

正是这份执着感动了张芳。3年后,他们结婚了。“刚开始,家里很反对,说太远了、甘肃特别穷,风沙很大等等。”张芳说,通过不断做工作,父亲最终同意了。

婚后,两人继续待在东莞,孩子在出生三个月后被送回甘肃老家,由婆婆带着。等到孩子上幼儿园,史晓刚先回了甘肃,过了一年张芳也回去了。

相比热闹的东莞,张掖的工作机会少很多,而且工资低。为此,史晓刚开起了大货车,张芳留在家里照顾老小,并协助公婆打理20多亩玉米地。

“在家,我什么都干。在地里,除了开机子,我也都干过。”刚开始,张芳很不习惯,因为在老家从未干过农活,毕业后也直接去的工厂。相比种地,她更喜欢工厂的工作,因为“地里的活要累得多,太阳又晒” 。

张芳说,有时觉得很苦,但不敢和老家亲戚说种地的事,怕他们担心。我随即追问,你后悔吗?她回答,不后悔,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而且我认定了他这个人。

许红霞

18年来,十几亩农田是她的主战场;考驾照、跟车,她奔向更广阔的世界。

对于种地,许红霞的感触可能要比张芳深刻得多。

她,1976年出生在高台县,21岁嫁给了同乡的盛学荣。“写情书,被花言巧语骗来的,他还帮朋友写情书呢。”许红霞笑说。

婚后至儿子上大学前,许红霞一直在地里劳作。“家里十几亩地,他在外开车,秋收时才回来帮忙,平时就和邻居大嫂一块种地。”

在许红霞所在的村庄,男人要么开货车要么出去打工,留下众多妇女打理田地:种玉米、种花卉、种蔬菜……对于地里的一些力气活、机械活,妇女们形成了“互帮互助”的模式。

像采摘番茄,白天采摘,晚上装车。“一筐番茄上百斤,往汽车上装,一个人是干不了。我们就两个人在车下装,两个人在车上装。”许红霞说,那时候姐妹们在一起干,没有她们干不了的,男人能干的,她们一样能干。

耕地、拉粮食、拉饲料……地里的活基本离不开拖拉机。许红霞的拖拉机开的最好,也喜欢开。

2010年,她考了B2证。“考证是我自己要去考的,没跟他(丈夫)说,学费都是邻居家借的。”两方面原因让许红霞决定考证:为了车上搭把手,为了不再种地。

农闲时,许红霞曾跟丈夫出车。在她看来,种地体力活多,开车精神消耗大,而且女人有一技之长总是好的。

有了驾驶证,孩子也逐渐长大,许红霞跟车的次数越来越多。2013年,她和丈夫一起往广州拉绿通。2015年,她开始长期跟车,上至新疆下至成都,在更广阔天地里驰骋着。

郑金花

有些人说卡嫂跟车,是为了看着老公。我特别鄙视这些人,他们知道些什么!

左三:郑金花

调研时,郑金花穿了一身红色的外套前来,典雅又郑重。其实,不用细心观察就可以发现,每一位前来的卡嫂都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调研的重视。

郑金花,1971年出生,1989年跟丈夫相识,2012年开始长期跟车。在路上,洗衣、做饭、装卸货、盖篷布、看车……她是丈夫最佳的帮手。然而,这一切都是逼出来的。

“刚开始不适应,生活没有规律,尤其吃饭、上厕所特不方便。”为了减少上厕所,她强迫自己在车上不喝水;洗头,冬天时熬到卸货地,夏天时用水灌解决。

吃饭也不便利。车上不比家里,锅都小,但她依然能做出一顿可口的饭菜。西北人爱吃面,在车子快要到服务区时,她开始切菜、和面;到了服务区,面已和好,生火,先勾一锅臊面汤,再下面条,出来的汤鲜面劲。

看车是每位卡嫂的“义务”。车停在服务区,老公休息,卡嫂看车防偷油。“有时要瞌睡了,就到车下走一走。”有次,在成都的服务区,郑金花碰到一个油耗子。油耗子问,这是你的车吗?她说,是。油耗子就走了过去。

“当时挺害怕的,我上车叫醒老公,开车就走,也不敢吱声。”郑金花说,同来的好多人都蒙着面,只露眼睛,拿着砍刀。

偷油、碰瓷、被货主刁难……这些是卡车司机在路上都遇到过的事。

开车辛苦,又受委屈。有时卡哥心情不好会冲卡嫂发脾气。郑金花就忍着,“他在开车,你和他发生激烈争吵,直接影响他心情,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委屈时、想孩子时,她就偷偷地抹眼泪,也不敢让老公看见,怕他心情不好。

在郑金花看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活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辛苦。“有些人说卡嫂跟车,是为了看着老公。我特别鄙视这些人,他们知道些什么!”

这次卡嫂调研,让卡嫂们说心声,郑金花很高兴,就过来了。而同一时期,也有卡嫂的丈夫打电话给调研组织者说,媳妇就不“抛头露脸了”。

郑金花说,老公很是支持。“他说,你自己不吐露你的心声,谁能听到呢,谁能知道呢。”

范彩花

“我们这代人命苦,不想让孩子们跟着受苦。”

右一:范彩花

在交流过程中,几乎所有卡嫂都表示不希望下一代再开卡车。而根据传化慈善基金会和清华大学社会学系联合调查出版的《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1》,高达95.8%的卡车司机表示,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做卡车司机。

为改变下一代的命运,他们花了不少财力、精力在下一代的教育上。 范彩花,1981年出生,2012年开始跟车。由于跟车,照顾不到孩子,他们把家从张掖搬到了嘉峪关,因为范彩花的母亲在嘉峪关,方便由她照料。

2017年,范彩花决定不再跟车,因为女儿要上高中,儿子也小升初了。她说:“培养孩子,应该是每个父母的愿望吧。我们这代人命苦,不想让孩子们跟着受苦。”

自从丈夫开了货车,家里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也逐渐可以给孩子们创造好的学习环境,满足孩子们的需求。“现在,就我姑娘,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补课费……一年下来,一个人得花3万块钱”。根据范彩花做的记录,从今年1月到8月,女儿身上已花了一万多。

在认识的高台卡车司机里,今年和她家姑娘同岁就有三个,“走到一起时,就会聊你家孩子这次考的怎么样了”。

参加完调研,范彩花还要赶去参加几场升学宴。在高台当地,只要孩子考上一本、二本,家里都要给孩子办酒席。而每年这个时候,当地政府会也会举办高考表彰会,包括县委书记、县长等重要领导都参加。

范彩花说: “有时候,我就给孩子们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给我们增添光彩,让我们也光宗耀祖。”

通过此次调研,“卡嫂”这个称呼下是一个个顽强而又鲜活的生命:她们光彩照人,却甘愿埋没在田间车上;她们为爱牺牲自己,也努力在夹缝中追求梦想;她们忍气吞声,也尝试勇敢发声。

面对一次次生活的考验和现实的抉择,她们选择了爱和责任。正是她们,撑起了家里的半边天,也承载起了当下美丽的中国。

关于 传化·安心驿站

中国有3000万卡车司机。他们承载着近亿人口的生计、全社会76%的货运量,是一群具有家国情怀、人性光芒的群体。他们需要社会的关怀。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卡车司机群体的需求,传化慈善基金会发起“传化·安心驿站”公益项目。在中国6000多家基金会实施的公益项目中,这是第一个专门服务于卡车司机的公益项目。

“传化·安心驿站”以“助卡车司机车安、家安、心安”为使命,从以下方面为卡车司机提供公益服务:一)动员卡车司机组建社群——安心驿站,设驿站长和好战友;二)开发专属卡车司机的APP,搭建以互助为主要功能的线上平台;三)每年投入数千万元,面向加入安心驿站的卡车司机,对优秀者进行奖励,对遭遇特别困难者实施资助,普遍提供意外伤害等系列保险;在遭遇特大自然灾害地区进行志愿救灾行动等,用系列公益元素激活安心驿站社群;四)研究、出版《中国卡车司机年度报告》,反映卡车司机的状况和诉求,提供政策建议;五)配置社工、律师、记者等资源,为安心驿站成员的成长提供志愿支持。

传化·安心驿站”已组建安心驿站237个,243名优秀卡车司机成为驿站长,10000余名卡车司机成为好站友。以公益互助为核心,卡车司机们在安心驿站APP平台上互动活跃,超过12500次求助均得到其他卡车司机的帮助。有关政府部门、卡车司机、媒体及公益组织对“传化·安心驿站”项目独特的公益视角、“互联网+社区”的运营、良好的初试成效以及未来发展给予了积极评价和高度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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