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书死了吗？

什么情境下你会选择带一本纸质书？

印刷文化还有多久可以销声匿迹？

希望你不会认为我是在刨祖坟。因为迄今为止读书时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以日均三个选题的速度敲导师家的大门，然后被导师指着鼻子骂“你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吗？！”

我不是。当然不是。

老话题无法作为毕设研究对象，可是却可以在学术之外常提，如果做得好的话，大概也可以常新。毕竟，有些话题没人提，便大抵像今年夏天大连热化了的海蜇一样蒸发掉，到时叫苦不迭的就不是渔民，而是我们了。纸书，或者说内容阅读，也是这样。

我无意于为纸书申辩，更不是要站在电子书、视频等的对立面，而是要在图像媒介甚嚣尘上的当下，讨论这种媒介的大洗牌对我们思维方式的影响程度。

就我个人而言，如果不是工作使然，对着电脑鸡飞狗跳了一整天的我，连在地铁上打开耳机都要爆炸，更决计不会再开卷的。抛却身心目俱疲的周内不谈，即便狠下决心要潜心读书的周末，双目不离书本的时间也不会持续半小时。——手机屏幕像个双眼通红、通体透亮的野兽，在一旁虎视眈眈，且不断以蛇语进行撩拨。每次我都不得不把充满魔力的屏幕下扣，才能稍稍得到改善。但即使这样，注意力集中的时间也顶多四十分钟。所以我必须把手机放在视线之外、不站起身绝对看不到也拿不到的地方。

于是，我把它丢得八丈远，屏幕朝下底朝上，上面还要盖上书本之类的遮挡物以作哄骗，然后我坐下，开始读书。其间，我不断与自己的焦躁和骚动对阵——微信有没有新消息？下周的话剧演出地点在哪儿来着？微博是不是更新了？此刻焦躁的心情是不是正好应该发个状态？……那个小人儿在我体内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它顺着血管从大脑滑到双手，又分身到双腿和脑袋，我不禁要扭头起身去拿掉手机上的遮盖物了。

终于，我抓起了那个遍体通红的怪物，翻过来。它安静如初，并没有人找我。我似乎放了心似的，装作要出门一样地点开今天的天气，没雨；刷了朋友圈，二十分钟只更了三条状态；点开微博，啊，有剧团下月巡演，买个票吧……等我回过神来把一切收束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已全然忘记了自己拿手机是要干嘛，更把扔掉手机看书去的初衷抛到九霄云外。

失神恍惚中，翻开两个小时前打开的书，定了定神，看书上歪歪斜斜地都是“吃人”！我染上了屏幕的瘾。

此刻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的书封，一家人围坐在电视跟前，没有脑袋。而现在，电视机可换成手机、电脑、地铁广告屏等一切屏幕。我们钉在上面，没头没脑，没手亦没脚。

《娱乐至死》，[美]尼尔·波兹曼

2015年，中信出版社

“媒介即隐喻”是波兹曼的开篇也是全书的要旨所在。如果随着传统媒介的衰落甚至消亡而来的，是批判思维的退化、逻辑思维的缩水，人们渐渐对图像而非文字的东西更感兴趣，那这进化是好是坏颇为值得商榷。因为我们在乎的与其说是纸书的消亡，不如说是纸书消亡后谁来取代。吞没在信息汪洋中的虚拟书？还是以图像形式呈现的视频？甚或现在的视频都不足以吸引人了，点击率更高的是配上动感背景音乐、时长不到五分钟的短视频？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我们还能做什么？传统出版的意义何在？

传统出版与书店虽未明说，但几乎以埋头扎根的姿态加入了这场博弈。君不见前有每年7月未读“中国最美书店周”，召集全国书店和出版品牌加入，书店主题展示+公布主题书单，后有8月末广西师大发起的“加油！书店”，只给人一种纸书卷土重来的错觉。更有每年8月底包括200多个国家与出版商的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

这会是一场自嗨吗？一场业内的狂欢仪式究竟能走多远？

这篇文章会是一篇自说自话吗？有没有局内人抬高自己而不自知的嫌疑？

为此，我们邀请传统出版、书店和知识付费的从业者做了一份调查，其中有在该行业做了九年的资深编辑，也有刚进入职场的新人，还有亲身经历过“跨界”尝试的人。他们或谈笑间褒贬尽在其中，或义愤填膺，或云淡风轻，或告诉大家“入行需谨慎，此番必是去日苦多”，也算近年目睹之诸象，与列位商榷。

我们近期出版了《反智时代：谎言中的美国文化》一书。本书作者苏珊·雅各比向美国人发出警告：若任其发展，“反智与非理性”只会使美国越来越愚蠢，人们将知道的越来越少。其实这本书不仅是对美国精神末日的警醒，更为当下的我们敲响了警钟。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恐怕也正在经历这样的时代。即便是处在出版行业，也不得不承认如视频文化、社交媒体的盛行对我们造成的冲击。我们被席卷进这股声势浩大的风暴，几无高枕。“还有人读书吗？”“知识付费后人们真的在学吗？”“内容行业的出路何在？”没有人比正处于风暴中心的我们更能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了。

我们无意在实体书与电子书、视频中一分高下，更不敢越位揣测，而是欲以一己之力，单凭得几份抽样调查、还称得上是脚踏实地的行业经历，来大胆与诸位探讨：安身立命之外，我们还能走多远？从我们所在之位看，这个时代会好吗？

出版方的回答

A：某匿名编辑

B：世纪文景编辑沈宇

C：某萌新编辑

Q：最近1个月，您看过书吗？哪种方式？

A：看过，实体书。

B：看实体书，不看电子书，但会查资料使用。

C：看过，实体书。

Q：最近1个月，您有没有在任何平台消费过知识付费产品？

A：有。

B：没有。

C：没有。

Q：您正在从事哪个行业，多长时间了？

A：出版行业，已经5年了。

B：图书出版，9年。

C：图书出版行业，已经1年了。

Q：在什么情境下，您会选择携带一本实体书？

A：随身携带。

B：有路上时间和闲余时间的时候。

C：等人、地铁通勤、超过两天的出行时。

Q：您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

A：行业的趣味。

B：把爱好当饭吃，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C：作为第一份工作，觉得合适，一边工作一边还能拓宽一下我自己的知识面。

Q：作为传统出版业从业者，您如何看待“从传统出版向其他行业（如新媒体、知识付费等）转行”的职业跃迁？

A：1、知识付费不是什么新玩意儿。你花钱买一本书，难道不叫知识付费？跟市场上的所有商品一样，知识需要生产者。你既然很难吃到一块免费的汉堡，凭什么就能大胆地在网上肆意地下载来路不明的pdf?

2、那么，这种转行不是“职业跃进”，而是出版人换了个工作车间。如果硬要给传统出版、媒体挑刺，就得思考，那些生产车间出了啥问题，车间主任为啥留不住他的伙伴，为啥不明白——人比车间来得灵活。

B：转型挺好，只要不一味迎合，带货能力不一定需要靠降低自己来达成。

C：哈哈，其实我本人就是出版业中的新媒体……从新媒体岗位来看，当下优质的内容仍然少不了传统出版的内容作为支撑，至少我个人我不认可天天尬蹭热点、说那些人云亦云老生常谈的事来赚眼球的。知识付费，总感觉应该是出版人更有优势，但现在明显是局外人抢先做起来了，感觉挺乱，一时还不想往这方面转，但是不排斥，只是需要寻找到自己认可、市场也接受的封装知识（准确地说是内容）的方式。大概这种跃迁，意味着掌握更适宜的“内容”生产、加工、传播的能力。

Q：对准备选择出版行业的新人说一句话吧！

A：不要哭，知识的用途很广，更何况你是整个知识生产体制中的一员。

B：如果不是有钱有闲有学样有耐心有好奇心，不要来此行业。

C：所有听说你选择了出版业，二话不说立刻就唱衰你的人，一般都是不看书的人，不必理会。虽然不必自视过高，但也不用妄自菲薄。这一行还是能让人感觉幸福和骄傲的！

书店方的回答

A：单向空间店员

B：方所店员

Q：最近1个月，您看过书吗？哪种方式？

A：看过，实体书。

B：看过，实体书。

Q：最近1个月，您有没有在任何平台消费过知识付费产品？

A：没有。

B：有，很多。

Q：您正在从事哪个行业，多长时间了？

A：书店行业，已经2年了。

B：书店零售行业，已经1.75年。

Q：在什么情境下，您会选择携带一本实体书？

A：什么情况下都有，比如地铁，比如走路，比如睡前。

B：几乎每次出门。

Q：您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

A：喜欢书，读书，分享书。也能因书而认识朋友。挺好的。

B：妈妈是图书馆的，所以我从小就接触很多书；大学读的也是写作专业，所以工作也想往这方面靠。

Q：经验而言，大概什么样的读者会在书店买书？

A：还是喜欢生活，喜欢阅读的读者吧，另外学生、老师等来买书的很多。

B：会在书店买书的客人：1.觉得来了书店不买书等于白来的（比如我）；2.急于阅读的；3.不习惯网上购物的；4.想买旧书/禁书而在网上没找到的；5.被孩子缠着要买书的父母；6.被学校布置了假期阅读要求的学生；7.更喜欢在书店偶遇未知书籍的人；8.更喜欢在书店大批量偶遇喜爱的书籍的人；9.想让自己显得有文化、格调高的人。

Q：卖书在书店的营业额中能占到多大比例？

A：25%，其他的是咖啡、文创等。

B：极低。

Q：对准备选择实体书店为职业的新人说一句话吧！

A：不要羡慕别人，你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B：会很苦，很艰难，没有很多空闲可以看书，也不会有很高的工资，这里的很多人只是因为热爱而坚持，想来的话要深思熟虑、负担得起。

知识付费方的回答

A：匿名

Q：最近1个月，您看过书吗？哪种方式？

A：看过，实体书、电子书、有声读物都有。

Q：最近1个月，您有没有在任何平台消费过知识付费产品？

A：有。

Q：您正在从事哪个行业，多长时间了？

A：知识付费行业，刚加入。

Q：在什么情境下，您会选择携带一本实体书？

A：不会携带。

Q：您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

A：薪资和爱好的平衡。

Q：在您看来，购买行为与购买后真正听课的实际转化率是多少？

A：不是在我看来，转化率会和内容、场景强相关，转化率会在10%-80%不等。

Q：作为内容付费行业从业者，您如何看待“从其他行业（如传统出版、新媒体等）向知识付费转行”的职业跃迁？

A：传统媒体和新媒体本身就和知识付费有重叠部分，不存在“职业跃迁”一说。至于跳槽，理由无非有二：钱没给到位，人过得不自在。身边有一些从出版社跳槽来的同事，跳槽理由薪资占六成，职业发展占四成。

好的出版社大多集中文化资源丰厚的地方，比如北京、上海，尤其是北京，出版社对从业人员的学历、文化素养要求高于平均水平，但付给的薪资却大大低于平均水平，大多数出版人离不开文化繁盛的北京，却无法cover北京的房价和消费。不要站在高处和计划经济的思维中指责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做出版，出版社一方面要求高学历高素养（很多硕士起步），一方面却给出的薪资都无法满足毕业生在北京的基本生活，80、90年代那一拨从业者，作为既得利益者，享尽了文化出版带来的名利红利，享受了出版行业的黄金时代，如今很多年轻的出版人都是靠着一腔热爱在做出版。也想过做一些改革，但每一个行业都有其内核基因，传统出版行业一时积重难返，就连市场化做得最好的中信，在推广线上产品时也困难重重，更不要说一些小而老旧的出版社，由于一部分管理者思维僵化，工作氛围给人一种上世纪的感觉——你能想象2018年的北京，员工工位上没有电脑吗？没钱不可怕，看不到希望最可怕。

好内容在任何时候，任何平台都是稀缺的，做出好内容就是你的竞争力。当年有的人心怀理想进入这个行业，但后来觉得现实和理想有一定差距，或者是为了北京户口，也偶尔会思量这个户口值不值得自己几年青春。互联网上嘈杂的声音也会让人焦虑，自媒体人和网络平台让信息更加透明，看清楚很容易，想明白不容易，一部分人选择改变，不必大惊小怪，这个时代每天都在变，至于变好还是变坏，就另说了。

Q：对准备选择知识付费行业的新人说一句话吧！

A：好内容任何时候都是稀缺的。

最后以这位知识付费领域的姑娘的话作结：纸质书没有死，不会死，当然也不用担心它死不死，好内容不死就行。

也欢迎与我们一起加入这场讨论！第一步，先来投票吧。

第二步：在留言中和我们谈谈你对以下两个问题的回答，我们将选出两位送上一本书，希望纸书的质感能为你送去好的阅读体验。

Q1：在什么情境下，您会选择携带一本实体书？

Q2：作为普通读者，就日常生活的观察或经历而言，您觉得纸书“死”了吗？

简介：《反智时代》是对21世纪美国文化中最重大变化的哀悼与警醒。受理查德˙霍夫施塔特的文化史研究经典、普利策奖获奖之作《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启发，《反智时代》以美国文化为透视点，辐射至政治、媒体、宗教、教育、公共生活各个角落，向美国人发出警告：若任其发展，反智与非理性只会使美国越来越愚蠢，人们将知道的越来越少。未来，只能成为充斥着垃圾思想、伪科学、假新闻、后真相的精神荒原。作者雅各比的言语机锋振聋发聩。这不仅是对美国精神末日的警醒，更为当下的我们敲响了警钟。作者语言诙谐生动，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书中名人轶事、文化评论俯拾即是，谐谑中暗藏讽刺，读之拍案叫绝，无疑给了当代文化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