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生活,而不是被生活选择——一个日本人在大理的七年

这是一个似乎正在老去的时代,年轻人甚至一毕业就被步入中年。而这个日本人,在大理七年,躬耕田亩,放歌天涯,似乎在重新教我们,做回一个少年。

上条辽太郎,昵称六,日本人,住在大理,是一个少年游侠。

游是浪游,是一段寻找内在自我的道路。六少年离家,足迹从澳大利亚到泰国,从印度到大理,走过的路当然不少,不过比起那些终年在路上的穷游客,其实也不一定多。但19岁那年,六一个人上路,用四十多天的时间徒步倒着走完1200公里的日本四国巡礼遍路,参拜沿途88座古寺,堪称常人难以完成的壮举。更为重要的是,这段旅程暗示了他之后十多年的人生方向:一个人走,寻找正念,逆世而行。

于是他去澳大利亚,去泰国,去蒙古,去印度。他学习摘橘子,学习泰式按摩,学习迪吉里杜管,学习电子乐。他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他希望创造有生命的音乐。他走啊走,他找啊找,最后,他来到一个叫做大理的地方,那是一个古老的国度当中,最最年轻的城市,他在这里用最传统的方式,从事人类最古老的职业——耕种;他在这里用最先锋的方式,寻找人类最纯粹的追求——音乐。耕种,用的是自然农法,音乐,达成的是电子与融合。

浪游多年之后,六在大理扎根,扎根在天涯。他找到了那个让自己快乐的自我,成为一个农夫,一个歌者,一个年轻着的人。

侠是任侠,是遵循正念逆世而行的勇气。六的家,住在银桥,大理古城向北五公里,再向苍山上爬一公里。那是一个长满巨大仙人掌的破落小院,年久失修,当地农民已经不愿意住进去。六和妻子阿雅,用双手,用时间,一点一点修葺了房屋,支起了火箭炉子和地球烤箱,让小院变得美好宜居,同时租了两亩八分地,种稻,种菜。

六种地和别人不一样,他用自然农法,不施肥,不打药,不驱虫,甚至,不太除去杂草。他说地里自己长出来的东西,总是好的,虫子也无需区分好坏,它们不会把粮食吃光,虫子吃完的部分人再来吃,接受这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说一样东西,如果在这片地里不爱长,那就说明本地人不需要它。他说人是被土地驯服的,人吃着土里长出来的东西,也就被土地驯化着内在。他敬重自己那小小的两亩多地,当地农民打药,施肥,他不说,只是自己默默种着,种出更好的菜,也养出更肥的土。

六也酿造,酿酒,酿醋,酿味噌。他怀念往昔,村里家家户户做味噌,每家做出来的都是不同味道,酿造,是跟细菌,跟看不见的东西打交道,你怎么可能做出一样的味道呢?但是标准化的食品工业就是能做出味道确定还好吃的味噌,人人都喜欢,只有一样,他们控制并且消灭菌群,让味噌只剩下味道,而失去了活的生命。六不愿如此,他酿造的一切都是活着的,为此他甘冒失败的风险,他说,饮酒的乐趣,就在于你喝着的是一口活着的酒。

于是,在大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城市,六活成了一个更加与众不同的人。在人人向土地索取的时代,他表达对土地的敬重与信任,在人人向前冲锋的时代,他向后独行,却绝不无所作为。

少年

少年是意气风发,是无忧无虑,是一直绽放着的笑容,是分享给全世界的幸福。六的书,刚刚出版,就叫《六》,书的封面,是金灿灿的地里,笑容灿烂的六和儿子在一起,土地之上的蓝天上,是六写下的一句话:“我想试着给别人幸福,大的小的都无所谓,如果我活得快乐,我就有机会给别人幸福”。

所以,六总是快乐着。哪怕生活要给他重击,他也选择接受,等待,再笑着面对。这个扎根大理的农民,说他的梦想,是在世界几大洲都种上一片地,如果每个地方都要呆上七年或者更多,这个愿望达成的时候,他该是一个酷酷的老头子了吧,只是内里,必然还是一颗少年的心。

所以,六种地的时候,虽然遵循的是古老的自然农法,却也要在地里架上音箱,把音乐放给庄稼听,他要把自己追求的艺术之美,分享给土地,分享给庄稼。这样,他的田,才会长得那么美,才会吸引来那么多,拍摄婚纱照的新人。

所以,六才会在儿子结麻被小自行车卷掉了一截手指之后,自嘲地说,“会长好的。万一长不好,他长大了就可以跟别人吹牛,说自己四岁的时候有多么蠢。”他说对了,结麻不用等长大了之后再吹牛,他现在就可以吹牛,“我的手指头已经完全长好啦”……

是啊,这是前路必多风雨的一个男人,除了钱,他拥有整个世界,他也把自己,分享给了这个人世。和六一起创作《六》这本书的作家苏娅说,写这本书的过程,让自己重新找到了无忧无虑。听到这句话,六会欣慰地笑起来吧。选择生活并不容易,接受生活更不容易,无忧无虑尤其不容易,但我们还是要选择生活,也接受生活的馈赠,然后学会,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六,这个少年游侠,在大理,放眼望去,都是朋友,好朋友。这些朋友有大理本地人,有新移民,有不同国家的流浪者,有艺术家,有音乐人,有诗人,有农民,有手艺人,有嬉皮,有无业者,有商人……唯一相通的,是这群人都像六一样,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生活选择。每年播种和收割的时候,或是每个音乐PARTY的夜晚,六和朋友们一起,用音乐播种,用种子歌唱(这是野孩子乐队成员武锐对六的评价),用生命的真诚,实现生活的可能。

新丰美酒斗十千,大理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六的故事,写在《六》里,邀你相逢,邀你出发,邀你历尽千帆不归来,仍是一颗少年的心,邀你一起守望,天边那一片美丽的稻田。

日本千叶县人,旅居大理七年,昵称“六”,一位自然农法的传承者、自然教育的实践者、自由音乐人、80后旅者。他用自然农法种稻、种菜、酿酒、做味噌。和妻子养育了三个孩子,住在简朴舒适的老房子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每日和土地、音乐为伴,还给孩子们上农耕课。农夫的身份之外,六是一个音乐人,擅长电子乐和澳洲传统乐器迪吉里杜管,每个月都会和朋友做即兴演出。

苏娅

昆明人,现居大理。曾在北京生活十年,担任《第一财经日报》人文部资深记者,钟爱阳光和风土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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