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商法的现代化与当代经济法的发展研究，新作《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总论》于近日由中国检察出版社出版。

二十五年《消法》变迁

1993年，我国制定第一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二十五年来，几经修改，消费者权益保护日益完善，消费者权利意识日渐增强。但身处转型时代，社会快速变化，新现象层出不穷，消费者权益保护，仍旧任重道远，如储蓄者的权益问题、公益诉讼问题等。

研究《消法》二十五年、在第一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制定之前就参与调研、论证的著名法学家乔新生说，“《消法》是一个小小的窗口，但从中可以看到大千世界，看到中国二十五年的变化”。

二十五年，权利意识的觉醒

从第一部《消法》颁布至今，已经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也是中国权利转换的二十五年。以前打假靠政府，到现在，已经有太多人主动打假，出现了很多职业打假人和专业的打假公司”，乔新生说，“其实也是中国从身份社会到契约社会的转变过程，是义务本位向权利本位转变的过程。”

打假的主体在变，打假的对象也在变，乔新生说，“过去遇到有明显的质量问题的商品，才会想到要打假，要维权，现在人们开始关注消费者的人格尊严、自由选择的权利以及公平交易的权利，如38元大虾的事件，大虾是真的大虾，也没什么质量问题，但它侵犯了消费者自由选择和公平交易的权利，因此成为消费者维权的典型案例。”

有时候，乔新生觉得，随着权利意识的增强，消费者在维权方面，其实已经走到法律的前面了，“有一个著名的案例，河南一位女老师，丈夫醉酒后身亡，酒本身没有问题，但那位老师认为，为什么酒瓶上没有喝酒有害健康的标识呢？所以她把酒厂告上了法庭，一审二审都输了，因为饮料、酒类和烟草不一样，没有必须标明有害健康的规定。但这之后，相应的标准做了改变，酒类的标签上，不再写高粱、大米这些原材料，而是必须标明酒本身的成分。所以那位女老师虽然输了，但也赢了。后来《消法》修改，对消费者知情权的条款也做了较大的改变。我想，这或许也是消费者促进法律完善的证明”。

惩罚赔偿，仍需要寻找平衡

在消费维权的案件中，惩罚性赔偿一直都是一个争议重重的问题，赞同者认为应该加大惩罚性赔偿的力度，提高违法成本，以此来减少经营者侵害消费者权益的现象，但也一直有人反对，认为过重的惩罚性赔偿，可能造成过度维权的现象。

乔新生说，“其实过度维权有两种，一种是消费者的过度维权，一种是经营者的过度维权，两者是同时存在的。这也是引发争议的原因之一。甚至在过去，很多地方法院不愿意判处惩罚性的赔偿，认为这可能影响正常经营，乃至影响招商引资等工作。到现在，惩罚性赔偿已经很普遍了，人们也大都认可惩罚性赔偿的必要性。但如何解决过度维权的问题，在消费者权益保护和企业权益保护之间，寻找到平衡，可能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权益保护的进步和完善，许多时候，都要经历漫长而激烈的博弈，乔新生说，“惩罚性赔偿的问题如此，整个《消法》的完善也是如此。在过去二十五年中，《消法》本身也是在不断的博弈中一步步前进和完善的。比如《消法》覆盖领域的问题，过去有不少行业都是《消法》无法覆盖的，如铁路、民航、金融等，到现在，这些禁区被打破，任何领域的消费，基本上都在《消法》的保护范围中”。

社会变化，还有问题待解决

社会是动态的，法律也同样需要不断地进化和完善，以适应新的社会现象，在新出版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总论》中，乔新生提出了诸多需要解决的问题，如金融储蓄中储户权益的问题、公益诉讼中惩罚性赔偿的问题等。

“有些是新出现的问题”，乔新生说，“如《电子商务法》中提到的‘相应责任’问题，这是以前没有的，《消法》应该如何呼应？”

还有一些，则是一直都存在争议，至今仍难以解决的，乔新生说，“比如金融储蓄中储户权益的问题，我们没有《储蓄法》，储户权益如何保障呢？过去一直存在争议的问题是，储蓄是不是消费？储户算不算消费者？美联储有一个金融操作指南，非常庞大，翻译成中文，恐怕有几百万字，法国等也有相应的金融消费的规定，这方面，我们是否可以借鉴呢？还有维权成本过高的问题，也是一直以来的难点。此外，还有两个存在争议的问题，一个是消费者组织的概念问题，如业主委员这样的社会组织，能都行使法律权利？一个是公益诉讼中的惩罚性赔偿问题，一般来说，惩罚性赔偿往往和侵害行为造成的损失金额有关，如按照商品价格判处数倍的赔偿等，但公益诉讼中不涉及损失的问题，怎么计算惩罚性赔偿的额度呢？”

北京晨报记者周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