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的一天上午,接上级通知,我们长竹园二中六人到乡政府党委会议室开会。在这次会议上,我们被赋予了一个新的身份:帮扶责任人。
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精准扶贫政策,在我们这个国家级贫困县里,就像击下了一朵希望的涟漪。各级政府迅速行动起来,政策宣传早已深入人心,能够投身亲自参与到这样一场重大国策行动里,心里顿感自豪与激动。
竹林掩映下的扶贫之路
会后立即来到帮扶贫困村目的地——新建村。在村部,村干部简单的介绍了村情概况,给我们分别安排了两户贫困家庭。我所联系的两家贫困户,户主分别叫周志春和周臣明,他们恰好相依为邻。村主任周满臣骑摩托车带着我,来到了这个叫水竹园的小山洼。
初见水竹园
水竹园这个地名乍一听,有点诗情画意的味道。从村部出发向西大约一千米,穿过一片田间阡陌,趟过一条清澈的小河,再走过一条三百米羊肠小道,眼前现出一个池塘,靠山的岸边一片郁郁苍苍的毛竹林,竹林掩映下是两幢低矮错落的瓦房。
贫困户的危旧瓦房,已成为历史的见证
先到了周志春家。老两口均已年逾七十,木讷消瘦。屋里寥寥几件农具,几个破旧木凳。老汉看起来身体非常虚弱,步履蹒跚,客气地请我们坐下。女主人黄秀芝忙着去烧水喝,我们坐下来和老汉攀谈。说起扶贫政策,老汉感激而羞愧,他说自己夫妻年老无用,给国家增加负担了。我问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原是患了老年前列腺增生症,如厕困难,坐卧不宁。周主任在旁介绍说,村里已经带他去医院检查了,因其年迈体弱,手术风险大,只能在家吃药静养。
另一户周臣明夫妻俩刚届花甲之年,看起来黝黑壮实,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嫁往邻村,小女尚在闺中。到他家门口一看,让我揪心的是,三间正屋侧歪严重,厨房廊檐外露的房梁已经朽烂。这是典型的危房啊!周主任看出来我的疑虑担忧,解释道,他们家已经申报了易地搬迁扶贫项目,新家正在建设中。攀谈中,发现臣明老汉原来耳背厉害,是二级聋哑残疾人,好在老伴余桂莲耳聪目明,沟通倒也顺畅。
破拆旧房,让贫穷走进历史的尘埃
初入两个贫困户家,认识了扶贫对象,了解到家庭情况,下一步就要思谋帮扶计划。返程走在池塘岸边,我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一眼竹林下那一片瓦屋,只觉这条路再也没有来时那般轻快,任重道远,道阻且长啊。
走访水竹园
在深入学习相关扶贫政策之后,我带着自己的思路,再次来到水竹园。套用托翁的话说,富裕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贫困的家庭则各有不同。周志春家原本也是一个儿女双全的幸福家庭,女儿早已远嫁他乡,十多年前儿子在南方打工时不幸车祸去世,这给老两口带来沉重的打击。随着年岁渐长,光景日黯。老伴一个人承担起所有家务,支撑着这个残破的家。经了解,前些年政策宽松的时候,村里已经给周志春办理了五保资助,基本的生活保障是没有问题的。最大的困难就是折磨他的病痛,我上网查阅他这种病情,虽不致死,却生不如死。目前也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只能服药缓解。我打算尽量抽时间来陪他聊聊天,散散步,多给他一些鼓励和慰藉。
干净整洁的新庭院
周臣明家情况则好很多了,他们家享有双女户补贴,残疾人“两补”,易地搬迁的新房正在建设之中,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余桂莲高兴地告诉我,几乎每天老头都要到扶贫新村的工地上去转一转。小女儿已经成年,心系父母又不能远离,想在乡内找一份工作。顿时想起朋友圈上一个朋友的手机卖场正在招聘售货员,打电话一问,朋友让小姑娘前去面试。过两天,朋友告诉我说,小姑娘聪敏勤快,已经正式上班了。
此后,每逢周末,只要有时间,就去水竹园走走看看。周志春老人病情虽不见好转,但精神尚可,听闻我来了,也愿意起床和我聊聊天。这是一个忠厚善良老实巴交的农民,每次和我聊天,总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我深知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公职人员,有心相助却力有不逮,内心也总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
年底再次来到水竹园的时候,恰逢县城某民企也派来一批员工,带着米面油、冬衣和现金前来慰问。他们身着火红的志愿者服装,给这个偏僻的小山沟带来了节日的喜庆。两家老人脸放红光,难掩心中喜悦。余桂莲拉着志愿者姑娘的手,连声说着感谢的话。那姑娘也是聪明开朗的人,说大娘您好,我们都要感谢党和政府,党的政策好,支持了我们企业的发展,致富不能忘党恩,也不能忘了乡亲们啊!明年我们一定还来看你们!
那一天,我看见周志春老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瘦削的脸上,深陷的眼眶里却有泪光在闪现,他是有多久不曾体验这其乐融融的温馨,一个农村孤寡老人想要的幸福,其实多么简单。
再见水竹园
扶贫工作推进一年多了,2017年6月,水竹园里发生了两件大事,那时我正在市里参加业务骨干培训,很遗憾都没在现场。
两件事情可谓一喜一悲。喜者周臣明老人家终于搬进了新居,三排灰瓦白墙的农家小院坐落于村文化广场东侧,看上去朴素而气派,一副整洁干净欣欣向荣的新农村景象。两位老人有多么高兴啊,当我来到他们新居的时候,他们笑得嘴巴几乎没有合拢过。终于告别了那胆战心惊的危旧土房,我也不用再在阴雨天里为他们提心吊胆了。
整齐划一的易地扶贫搬迁新农村
周志春老人不幸仙逝了。我决定去看看孤身一人独居山洼的黄秀芝老人。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水竹园,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这两家的瓦房竟然全部都倒塌了,仔细一看,有明显的挖掘机痕迹,显然是被人为推倒的。我气愤地拨通村主任电话,想要质问是谁这么缺德。周主任说,把房子推倒是村里研究决定的,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原来周臣明一家搬走后,周志春老人病情加重终于不治,村里考虑黄秀芝一个人独居小山沟里很不安全,就给她协调了村部附近一间空屋子,借给老人暂居。但或许是故土难离,或是思念亡夫,黄秀芝老人却死活不肯搬离。几位村干部轮番给老人做工作,好不容易求得应允,为防止老人反悔偷偷跑回去,村里商议把这几间危旧瓦房全部推倒了。
返程走过池塘,再一次回首看去,竹林依旧,更加郁郁芊芊,而那几间破旧瓦房,在扶贫攻坚的大潮中已成一堆碎砖瓦砾,苦难的日子终将过去。
结语
2018年春季,第N次来到周臣明家新居。过去的一年,村里又相继给他们新增了金融扶贫、光伏发电等扶贫政策,小女儿眼见父母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也放心出门到浙江服装厂挣钱去了。这个家庭是真正的脱贫了,但我还是很多次叩门而无应,这老两口勤劳质朴的本质一点没变,几乎每天都要回到水竹园的田地去劳作。
扶贫之路任重道远
黄秀芝老人的气色好了很多。老伴去世后,五保指标被取消,村里又给她申请了低保救助。我小心翼翼避免提到她老伴怕引起伤心,不料她倒是淡淡伤感地说,自从儿子早夭,老伴几乎没有快乐过,又疾病缠身,实在是没有活着的愿望。又说,因为乡村干部的关怀,经常上门来探望,才给了他一些慰藉与勇气。逝去也是一种解脱吧,现在黄秀芝也不用做更多家务,日子倒是轻松舒适很多了。
忽然有一种想再去水竹园看看那一堆瓦砾的冲动。又忽地想起杜工部老景凄凉时发出那一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呐喊,如果这位伟大的诗人生在今朝,或许就不会有这首警醒世人流传千古的名诗了吧。
注:文章来源于扶贫真实经历,因涉及个人隐私,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编辑 刘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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