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上长城起点山海关的老龙头,到身临长城西端的嘉峪关,时间相隔了整整三年。当然,在这漫长三度春秋,我的足迹不限于渤海湾滔天波涛到嘉峪关外茫茫戈壁之间,为了油盐酱醋茶,到过大江南北,也到过国外。但一旦登临沧桑满眼的嘉峪关的箭楼,俯视长城内外如织的游人,纵目眺望连成一片的河山,回荡在我心头的感慨,与站在老龙头上完全相同:人与人的相互融洽是无法阻隔的!
这前后一致的感慨,竟会一再出现。
那是六年以后,我来到了德国首都柏林,游览柏林墙的遗址。徜徉在特地留下供游人参观的那一段墙体之间,在勃列日涅夫与美国元首拥抱的那幅著名的涂鸦面前,这感慨再一次主宰了我的心灵。这一次再现,告诉我,行走在天地之中,不管是什么族群,不管什么意识形态、宗教信仰还是肤色,都无法阻隔彼此间的交流与融洽。
这一感慨强化成了我的信念,却是最近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与“非洲妈妈”的邂逅。
这位“非洲妈妈”不是粗犷慓悍的非洲人,而是黄色的皮肤、舒展的黑发、身材姣小、思路敏捷得堪称兰心蕙质的东方女性,叫骆玲娟。她还是骆宾王的后代呢,姐妹七个,生活艰难,没有读完小学,就随父亲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到街头摆地摊谋生了。改革开放,帮她扩展了商业天地,从地摊女孩,成了货运车主,又从货运车主,扩大为娱乐厅的老板。无奈,“摸着石头过河”的市场经济,对于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她,毕竟太陌生了,她的步伐跨得也太快太大了,在经营娱乐厅时破了产。她舔着创口上的血污谋求再起,到宾馆去扣一个个房间的门扇兜售小商品期间,结识了来自东北的一位在南非承包工程的大姐,便毅然跟到了约翰内斯堡去闯荡。对她而言,那真是个偏远的世界角落,她却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周旋的天地,不说别的,从义乌批发香水之类化妆品到此出售,盈利空间就很诱人。毫无外语基础的她,为此强使自己比别人多花几倍的精力学习英语,在南非和义乌之间奔走。她知道,这不仅是两种文明之间的穿梭,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社会环境的适应。她两次遭遇抢劫,一次,是与朋友聚会回来的途中,一支手枪的枪口,突然顶住了她的脑袋,然后被洗劫一空;一次是收账回到住处,被六个手拿利刃的歹徒包围了,损失惨重。但她还是不愿离开这个“彩虹之国”,拿出一个中国女人所有的善良,和当地人搞好关系,收了几个“干儿子”,从帮她打工开始,逐渐让他们承包店面,一步步扶助他们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老板。有一位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年轻人,从她这里赊账经营开始,再帮他到义乌进货,很快做大了生意,成为当地众口相传的创业者,他一见到她,奶奶奶奶地喊得比自己孩子都亲切。她就这样站住了脚跟,成了全非洲华人妇女企业家工商总会副主席、南非ANC经济发展论坛的成员。但她并不满足于此,2012年,趁国家部委将“非洲产品展销中心”设在义乌的机会,毅然回国,把在南非积累的资源与义乌对接,在义乌国际商贸城进口商品馆开设了“南非馆”,直销来自南非的木雕、石雕和手工艺品,“非洲奶奶”、“非洲妈妈”的昵称,也从南非带到了义乌,并扩大到了来自世界各地来华经商的友人,成了真正的民间大使。
德国著名哲学家叔本华在《论名誉》中写下了这样的警句:“如果你喜欢讲故事,那就远走他乡、漂洋过海,到世界各地寻找角落里的精彩,把不同的感动讲述给不同人听”。说得多好!生活就是如此,不少“精彩”,“众里寻他千百度”,偏在蓦然回首之间,于“灯火阑珊处”发现了。这位“非洲妈妈”的传奇经历告诉我们,人,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都乐于创造并讲述自己所感动的人生精彩。只不过,要讲得出类拔萃,就要有到世界各地“寻找角落里精彩”的勇气和智慧。这是一种不安于现状的破冰式的寻求,精彩却被角落化了的,往往与原始、未知、甚至危险相伴,多少带着冒险色彩,但也不必心存顾虑,人与人,都是能够沟通,能够融洽的,何况,我们从事的,是当代中国宏大叙事。(俞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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