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的“借一借”和“让一让”

“借一借”,以科学地用好空间资源,互相“让一让”以调适好人际关系。

在上海市民的社会生活里经常可以听到“借一借”和“让一让”的讲法,而这些挂在人们嘴边的话语实际上透发着一些上海人的生活理念。

用上海话讲的“借一借”的借,取的不是借进借出的语义,而是表达凭借、依靠的意思。这个词语出自善于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上海人之口有其客观必然性。过去,在逼仄的环境里呆得厌烦的上海人常有烦言道:上海独多的是人,以此埋怨人际之间的空间距离不足。于是在弹丸之地如何让空间利用最大化,人际摩擦系数最小化,在老上海人心里默认了“借一借”。

想当年,老式里弄里一个石库门住着十七八户人家,共用一个灶披间,还不是因为互相“借一借”,才放下了每家每户的煤球炉、切菜台等吃饭家什。小青年结婚无房,还不是凭着借天借地,搭搭放放,弄出来一些空间,容下了一个个新开伙仓的小家庭。

想当年,拖着两根小辫子的公共电车里拥挤不堪,极端情况下,平均每平方米的空间竟然要放下去十二双脚,而常规测算只能安放八双脚,那么必然有人只能呈金鸡独立状了。挤上车不易,挤下车更难,如果没人让你,可能就下不了车了。所以,只要电车一关门,拥挤的车厢里就会响起“对不住哦,借一借”的打招呼声,这是挤在车厢里面的乘客向靠近车门的乘客发出“借”空间的请求。而前面的乘客或侧身或踮脚,或挺胸贴肚,让要下车的人一个身位一个身位地腾挪出来,等到电车到站,车厢里已经完成空间转换,车门一开,人就能鱼贯而出。

如果没有这样的“借一借”,乘客之间互相摒煞,乘客下不来也上不去。正是有了这个关上车门后的互相“借一借”空间,才换得了上车落车的宝贵时间。由此推演,生活中的上海人,当遇到处事不顺遂时,常常劝人转转身子,勿要一根筋,霸王硬上弓,而要巧借力,其实就是说要通过“借一借”,换出彼此之间相处共事的冗余空间,让原本不通的路走通,让原本不顺的事变顺,让山重水复转化成柳暗花明。你看,上海人的“借一借”里不是有着生存智慧和处世方法吗?

上海人口中的“让一让”,表达的意思里有谦让、礼让、避让的内容。在人来人往的上海,要做到人际关系和睦,为人处世间少不了这种“让一让”。上海人通过“让一让”,使得人际关系里产生了有分寸的距离感,也正是这种所谓的安全距离,使得大家觉得舒适自在。

现在排队人群里很少再看到前胸贴后背式的现象,特定场合排队时的一米线退让更已成为自觉。有的家庭老少两代人有意识地分开居住,也为的是让出各自的自由空间,但又保持着一碗汤的距离。

上海的老人过去教育小辈,话语里经常讲到行得春风有夏雨,做人能让则让,能帮则帮,得理要让人,有理也要让三分,要留个台阶让人下,要留条路让人走,所谓做事要留有余地,表面上是为别人留了余地,实际上也为自己留下了转圜的空间。这就难怪邻里之间吵相骂,旁边就有人劝:侬少讲一句,让一让人家,身上又不会少块肉。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大家少讲一句好唻。这些言语里充满了“让”的谦和。

记得过去上海街面上的店招,都讲究精致细巧,和而不同。商家之间比邻而居,不会互相在店招的大小上争高低,别苗头。这里暗合着古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可是不知何时起现在有的商业街上,店招不嫌其大,明明是小开间门面,非要立个大招牌顶在门楣之上,这和越是势弱越要逞强摆阔似乎同理,北方人称此为穷抖落。

上海人多车多,经过交通大整治,现在很少有车子占停划黄格子的地方了,这种让一让的“留白”,使得纵横之间的交通有了回旋余地。车多,停车位少,经过物业和居委的斡旋协调,不少居住小区发扬了“让一让”的精神,让有限的车位错时利用。其实“让一让”的精神不仅有利于文明,而且关乎效率。如马路上车子转弯礼让横道线上的行人,比较理想的状态是政府倡导,市民自觉。驾车的注意礼让行人,行人注意照顾车辆通行效率,这种互相照应的德治效果可能比强制性的法治效果还要好。

海纳百川的上海已经是一个2400万人口的超大型城市,人的生存资源比过去更为紧张,需要互相“借一借”,以科学地用好空间资源,互相“让一让”以调适好人际关系,这一借一让里,也彰显了大上海之“大气”,体现出上海人之“谦和”。(羊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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