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尔·塔帕雅:闷热的神话

阳光充足,布面丙烯,244 x 183 cm, 2018

在以宇宙为背景的、宏观的地域视角之下,地球的概念已经越来越微缩地如同我们儿时手中的弹球般大小了。但即便在这种“宇宙主义”和“全球时尚村”的概念如此盛行的今天,关于艺术文化的地域性探究,以及“国际化”和“地方性”时而相互影响,时而又彼此龃龉的不守恒状态,却仍是一个令人着迷的话题。

这些话题在互联网模式下快速地流转着,其间又不断地吸附着与之相关的海量信息的过程,则在不断改变的思想流向中,塑造出一个个混合着历史观与现代性的独特“神话”。

而来自菲律宾的艺术家罗德尔·塔帕雅(Rodel Tapaya),本次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第二空间内展出的一批作品,就是一例研究这类“神话”的理想范本。

在罗德尔的绘画作品中,随幻想喷薄而出的各种诡谲的形象,在彼此的套叠与穿插中,构成了复杂且多变的叙事关系。而承载着这些紧张又跳跃诗意的舞台,又多是以茂密的森林为背景来展开的。而艺术家对于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大树的迷恋,或许可以从传统的菲律宾神话中,找到其历史文脉的源头。

在马拉瑙族(Maranao)的神话传说中,天上和地上各分为七层,人居住在地上的最上一层,天堂在最高的第七层,那里有一棵生命树,树叶上写着大地上每个人的名字,控制着人类的生死,树下的罐子里装着所有人的灵魂。在东南亚的马来民族中,“生命树”或“宇宙树”的母题流传十分广泛,人们普遍认为树是世界结构一体化和万物之根本的象征。

到处都是水,却没有一滴能喝,布面丙烯,300 x 500 cm, 2018

如罗德尔名为《到处都是水,却没有一滴能喝》的作品,即是围绕着“生命树”的意向展开的:画面中身着黄色防化服的形象,带有明显的、异族殖民者的色彩,他手中的火焰喷射器正在焚烧着浓密的森林;随烟雾升腾而起的彩色恶魔,配合着被污水覆盖着的肖像等,将画面右侧的生命之境撕裂成一道浅灰色的伤口;而在殖民者脚下的本地土著们,身形矮小,皮肤黢黑,或愤懑或渴求的表情,以及他们手中空空如也的水杯,均在明确地表达着艺术家本身,关于殖民文化对于民族本体生命的延续性等问题的思考。

城市蔓延,布面丙烯,300 x 500 cm,2018

同样,在名为《城市蔓延》、《乞丐碗》和《阳光充足》等作品中,关于“生命树”的意向依然被或含蓄或直白地表达着。如那一丛从人的身体里蓬勃生长出的旺盛绿叶;渴望从树上的果实中获得生命养分的双面人;以及在隐秘森林的庇佑下,快乐游荡的鬼魅、图腾堆、影影绰绰的男女和拟人化的动物等等。

乞丐碗,布面丙烯,300 x 500 cm,2018

而除了树木与森林之外,在罗德尔作品中出现的另一个、明显具有寓意性的形象就是“鸟”。

在菲律宾的神话中,鸟同样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除守护第七层天堂的神鸟之外;它还类似我国传说中的“盘古”,是象征着菲律宾群岛起源的关键之物——鸟为了让自己有个地方可以歇脚,便去挑拨天和海的关系,让它们争斗起来。大海把海水喷向天空,形成了云彩和雨水;天空则往大海中扔下许多石块,石块就变成了岛屿,最后终于形成了陆地。

一抓一啄,玻璃纤维、木质个人元素,60 x 29 x 29 cm x 60 pic,2010

而在罗德尔的作品中,与森林相比,鸟的形象则更为多变。它们时而是穿梭在城市与郊野间的信使,长着一对巨大的脚掌(《城市蔓延》);时而化身成在森林里倾倒过剩垃圾的贪婪者(《宴会》);时而又变成半人半兽的模样,模仿着传说中隐匿林间的精灵(《一抓一啄》);时而又被隐喻成尚未完工的橙色飞机,在飞行与跨越的共同主题下,指向被殖民的无意识,以及当代文化在潜移默化中,所完成的、单调的文化观念畸变等等。

无题,青铜,180 x 80 x 45 cm, 2018

无题,青铜,180 x 85 x 67 cm, 2018

同样,在罗德尔的一些雕塑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源于伊富高人传统的圣木雕像——“bulol”——的影响,只是这些原本用来守护水稻田的深色图腾,被艺术家赋予了更多具有幻想意味的形象错愕——从手臂上长出的花朵和鱼等——并作为连接历史与当代的混血标本,而呈现在展览之中。

最后,除了那些有着明显传统意味的形象符号之外,那种埋藏在血脉之中的乡愁与审视并存的内心情节。也让罗德尔·塔帕雅用更加纯然的方式,描述了现代社会之于人的改变,和在远离西方文化中心的区域里,上演的割离与固守间永恒轮回的真理神话。

Kalahati Dalamhati,Video,2′46″,2018

贯穿于罗德尔影像作品《一半别离心》,中的底色,一如东亚热带雨林的气候一般。高温多雨,湿度浓稠,带着一股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滞重气息:

对于新世界的渴望,让生活在村庄里的年轻人,用源于西方世界的只言片语编织出一对透明的翅膀,借由它飞向梦想中完美的城市,这里有殖民体制规范出的经济繁荣和文化娱乐,一如黏土怪兽那永远挂在脸上的、悲伤时亦傻笑着的标准表情。

丢失的铆钉,布面丙烯,244 x 335 cm, 2018

年轻人在这里奋斗、在这里享乐,就像菲律宾神话中的曼杜哥,自以为飞翔即是自由,其实只在大棚般的闷热天空下,被越来越浓重的湿度所胁迫,表演出的一段下坠前的苍白曲线罢了;而当被埋藏在香蕉林里的下半截身体,成为游子最终的落点之时,那早已被遗忘在乡间的石屋却早已长满青苔。

Kalahati Dalamhati,Video,2′46″,2018

这时,我们好像又看到那只名为“殖民之城”的黏土怪兽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在疑惑恍惚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已被无情的苔藓所覆盖了,这是我们曾经最为厌恶的传统,在此刻的迫降中却又成为充满水分的宿命归宿。这时,我们又依稀看到几十年前的自己,在同样的石板屋顶上起飞,挥舞着依旧单纯的翅膀,沿着与之前别无二致的理想轨迹,飞向那片塑料天空,寻找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闷热的神话。

关于艺术家

罗德尔·塔帕雅出生于1980年,是菲律宾80后艺术家中的重要代表人物,也是目前东南亚最活跃的艺术家之一。在2001年获诺基亚艺术奖(Nokia Art Awards)特等奖。后赴美国纽约的帕森斯设计学院和芬兰的赫尔辛基大学努力攻读素描和油画课程。后毕业于菲律宾国立大学艺术学院。

其部分个展包括:“城市迷宫”(Urban Labyrinth),阿亚拉博物馆,马尼拉,菲律宾,2018年;“罗德尔·塔帕雅:来自菲律宾的新艺术”,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堪培拉,澳大利亚,2017年;“罗德尔·塔帕雅”,辛德尔芬根市美术馆(Galerie der Stadt Sindelfingen),德国,2016年;“伦敦当代艺术学院馆外展:香港人”(ICA Off-site: Hong Kongese),都爹利会馆,香港,2014年;“Bato-Balani”,雅典耀美术馆(Ateneo Art Gallery),奎松市,菲律宾,2014年;仙境(Cloudland),Art Hongkong, 香港,2012年;“棱镜与平行”(Prism and Parallelism),BenCab博物馆,碧瑶市,菲律宾,2012年;“舌之花”(Flowers of the Tongue),巴尔加斯美术馆(Vargas Museum),奎松市,菲律宾等。

其部分群展包括:“第十五届亚洲艺术节”,宁波美术馆,宁波,中国;“未知领域”(Terra Incognita),Hilger BrotKunsthalle美术馆,维也纳,奥地利;“激情与前进:菲律宾艺术”(Passion and procession: Art of the Philippines),新南威尔士美术馆,悉尼,澳大利亚;“第二十届悉尼双年展”,悉尼,澳大利亚,2016年;“Bisa: Potent Presences”,马尼拉大都会博物馆,菲律宾,2011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菲律宾艺术百年之旅”(Thrice Upon a Time: A Century of Story in the Art of the Philippines),新加坡美术馆,新加坡,2009年等。

他的作品受诸多国际性美术馆收藏,包括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美术馆、澳大利亚国家美术馆、日本森美术馆、新加坡美术馆、菲律宾Bencab 博物馆)、菲律宾雅典耀美术馆、菲律宾Pinto美术馆,以及菲律宾中央银行等。

关于策展人

马蒂亚斯·阿恩特,1968 年生于德国法兰克福,当代艺术领域的专家和顾问,曾担任1997 年第十届卡塞尔文献展(Documenta X) 总监。A3艺术事务所(A3 - Arndt Art Agency) 的创始人。艺术管理公司“artservices”创始人,与2000年世博会、柏林双年展和柏林世界文化宫(Haus der Kulturen) 合作。柏林秋季艺术节(Kunstherbst Berlin) 的创始人之一,该艺术节是柏林艺术周(Berlin Art Week) 的前身。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亚太地区藏品购入委员会成员。2002 年获法国文化部授予的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柏林Master 基金会(Berlin Masters Foundation) 主席,该慈善基金会旨在对柏林的艺术家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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