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这面锣,他敲了五十年

新华社天津11月26日电(记者张宇琪、郭方达)踏上天津金乐茶楼的台阶,绕过一个拐角,抑扬顿挫的唱腔便随着锣鼓声从帘子里悠悠地探出来。拨开帘子走进去,顺着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便看见了敲锣的刘子彬老先生。

这面锣,他已敲了五十年。

“中国戏曲能发展至今,除了唱腔传承的‘角儿’,还有幕后的‘文武场面’——伴奏的乐队。锣鼓烘托情境,表现人物情绪,老话说‘一台锣鼓半台戏’,没这个可不行。”谈起锣艺,刘子彬就打开了话匣子。

1948年春,刘子彬生于天津市和平区,那时候和平区有大大小小三十来个戏园子。“我爷爷那时总带着我去戏园子,耳濡目染,渐渐喜欢上了戏曲。”他说。

刘子彬在伴奏。新华社记者王晖摄

刘子彬13岁就进了天津市红桥区益民河北梆子剧团训练队。剧团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刘子彬说,“有时候敲锣练基本功,一敲就是几个钟头。”

“练功挺苦的,住在平房里,夏漏雨冬漏风。天不亮要练功,孩子们不愿意起,师傅们总会拿着藤子棍‘叫起’。”谈起这事,刘子彬笑了,他表示自己勤快,练功也不错,少挨了师父不少打。

“各样锣鼓点儿都要烂熟于心。小旦出场什么点儿,老旦出场什么点儿。比如说一场武戏,双方厮杀得难解难分,锣鼓要演奏‘急急风’。强烈的音响和急促的节奏,就有一种烟尘滚滚、地震天翻的声势。”刘子彬说。

在戏台子上摸爬滚打,年少的刘子彬渐渐懂得民族打击乐的讲究。“京剧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京剧打击乐讲究尺寸、板头,要打出抑扬顿挫,打出喜怒哀乐来。”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天津的各个剧团戏院合团重组,很多人因此转业,进了工厂上班。对很多戏曲行业的人来说,行头粉墨自此消散,工服油墨取而代之。但刘子彬演奏好,基本功扎实,幸运地留了下来,调到天津市京剧三团学习表演京剧。

渐渐地,刘子彬在戏剧界有了声望。1992年11月,他曾随中国访问艺术团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演出。后还曾多次赴香港台湾演出。

茶楼内景。新华社记者王晖摄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化,对外交流的机会逐渐增多。1994年,刘子彬带着大锣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在休斯顿大学附近居住了一年有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和当地的华人票友经常表演京剧,弘扬这百年的国粹。

如今,他与锣相伴已50多年。这面锣上,承载了这位国家二级演奏员的戏曲人生。虽早已退休,但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天津的茶楼伴奏。“干了一辈子了,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刘子彬说,他一天不摸摸锣,生活就不那么完整。

但刘子彬心里一直担心这门“幕后的艺术”不能很好传承。“学民族打击乐的人本就不多,尤其是大锣,多数家长不让孩子学这个。站在幕后,无名无利,没人图。”

几十年来,刘子彬没有真正磕头拜师的徒弟,但有不少大锣的爱好者跟着他学习。“学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练出来的太少了。”刘子彬说,“学习敲锣很枯燥,练功时,锣后面要粘着橡皮膏,左手挑着锣,连着敲40分钟。既需要天赋,还磨人性子,很多人吃不了这苦”。

茶楼的伴奏。新华社记者王晖摄

对于学成的人来说,进入专业剧团又是一件难事。“一是选拔标准严,二是现在剧团越来越少了,需要的人也少,天津只有两大专业京剧团。”刘子彬说。戏曲伴奏中的“武场”通常是四人:鼓板、小锣、铙钹和大锣。“一个专业京剧剧团最多需要两拨‘武场’也就够了。”他说。

41岁的赵伟跟随刘子彬学习敲大锣一年多,“我之前唱花脸,后来嗓子不行了,爱好大锣,就转到打击乐这行。刘老师经常给我说说锣鼓点儿,改改范儿。”

“打击乐这行,需要力度,岁数大了力不从心,‘养小不养老’,我们希望年轻人能进入这个行业。”赵伟强调。

刘子彬家中,各式样的锣码得整整齐齐,高亢明亮的苏锣,平缓宽厚的中虎音锣,低沉苍凉的低虎音锣,等待着有更多人接过锣棰把这门艺术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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