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楚天都市报
楚天都市报记者李晗刘迅通讯员王继亮涂晓晨聂文闻刘坤维摄影:楚天都市报记者刘中灿
上午10时许,在广西柳州一位志愿捐献者遗体中取下的心脏,下午4时许就放进了武汉协和医院一位病人的胸腔,随后不久就开始跳动。
昨天,一颗宝贵的心脏跨越了这两座城市,让一个不幸逝去的生命,点亮了1000公里外另一个岌岌可危的生命。
完成这次生命接力的,是武汉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的“护心跑男”团队。两天时间里,楚天都市报记者全程陪伴他们,见证了他们与生命赛跑的全过程。
湖北男子患重症须换心保命
“我现在特别渴望活着,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都想试试!”昨日上午,在武汉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病房,49岁的韩先生躺在病床上,忍不住地不停咳嗽,说话声音嘶哑。想到下午即将开始的换心手术,他脸上满是期待。
韩先生家住荆州监利,常年在建筑工地打工。2013年1月,韩先生不时咳嗽,爬楼梯就气喘,当时以为是感冒,但治了两个月不见好转。在当地医院检查发现心脏有问题,随后转诊到武汉协和医院,被确诊为扩心病。当时他的心脏已经显著增大,心跳最慢只有30次/分钟,泵血能力告急,安装心脏起搏器后,呼吸困难等症状暂时缓解。
本以为能开心地看着两个儿子长大,没想到坏消息再次传来。2015年底,韩先生病情突然加重,每天咳嗽不止,一躺下就喘不上气。他再次前往武汉协和医院检查,发现心脏已经衰竭,起搏器逐渐失效,唯一的生机是做心脏移植手术。
得知要换心才能活下去,韩先生大哭了一场。就在那之前两个月,他两岁的小儿子连续高烧不退,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需立即进行化疗。“我的心脏病拖一天算一天吧!”不顾医生劝说,韩先生决定回家保守治疗,将全家积蓄和借来的钱用来救孩子。
今年6月起,韩先生病情再度加重,体重骤降40多斤,全身皮肤严重发黄,走几步路就累得站不起来。12月3日,他被紧急转到协和医院,被告知病情危重,必须尽快进行心脏移植。
图为:昨日13时50分,医生在飞机上守护着器官转运箱
图为:15时30分,天河机场派人引导器官转运箱出机场
图为:15时33分,器官转运箱被搬上车,准备送往协和医院
图为:15时58分,心脏在医院门口被搬下车
图为:16时许,心脏送到了协和医院手术室
广西青年捐献器官带来生机
心脏移植的供体十分紧缺,但幸运的是,经过半个多月的等待,12月26日从广西柳州传来消息——通过全国器官移植分配与共享系统比对,当地有一颗配型成功的供体。
为挽救韩先生的生命,前日下午4时许,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护心跑男”团队的三名医生胡行建、华晓亮和孙永丰,带着设备立即启程前往柳州。楚天都市报记者也陪同前往,亲眼见证了三位“护心跑男”与生命赛跑的全过程。
前日20时30分左右,从武汉飞往柳州市的MU9689次航班平稳降落,三位医生立即打车赶往柳州市人民医院。在住院部4楼ICU内,记者看到一名已经脑死亡的男青年躺在病床上,三位医生正详细了解他的治疗过程和身体各项指标,认真进行着术前评估。
据了解,这名男青年22岁,广西人,和父母在南宁打工,去年5月因头痛住院检查,被确诊为严重脑部疾病,经过手术治疗无效,病情逐渐恶化。12月16日上午,尚处于清醒状态的他流泪表达了捐献器官、救治他人的意愿,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痛苦的父母在器官捐献协议书上签了字。
23日,这名男青年陷入昏迷被送往ICU,24日呼吸停止、瞳孔放大,25日被正式判定脑死亡。悲痛不已的父母决定实现儿子心愿,同意捐献儿子的心脏、肝、肾等器官。
“护心跑男”急赴柳州取心脏
取器官的手术原定于昨日上午11时进行,但由于其肝脏要送往上海救治另一名需要肝移植的患者,而当天从柳州飞往上海只有中午12时许的一趟航班,因此手术提前到10时开始。
昨日上午9时30分,男青年被推进手术室,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静静站立在病床两边,为他默哀致敬3分钟。半个多小时后,心脏、肝脏被顺利摘下,分别装入白色的器官转运箱中,由医生分别送往武汉与上海,挽救两名患者的生命。
“需要在6小时的黄金时间内完成手术,才能确保手术最佳效果。”胡行建告诉楚天都市报记者,器官离开人体后冷缺血时间越长,其质量就会越差,器官移植接受者的预后效果也越难以保证。心脏耐受缺血时间为6小时左右,也就是说,要确保韩先生移植手术效果最佳,必须在下午4时前将供心送到武汉协和医院。
距离遥远,时间紧迫。在取心手术开始前,胡行建就提前与协和医院的手术团队取得联系,通知医院做好各项术前准备,确保无缝对接。取得心脏供体后,他们迅速打车赶往柳州白莲机场。
中午12时许,记者和胡行建一行人到达机场后,地勤得知情况,迅速办理了行李托运和优先上飞机的手续,并开具“人体器官(心脏)运输设备”书面说明。13时25分,三名医生和装着宝贵心脏的器官转运箱,安全顺利地登上了飞机客舱。
心脏供体火速植入病人胸腔
昨日13时50分,从柳州飞往武汉的MU9690航班准时起飞,15时30分抵达天河机场。一下飞机,三位“护心跑男”兵分两路,胡行建带着器官转运箱乘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协和医院,另外两名医生负责去取行李。
虽然天降小雨,但所幸一路上并未出现严重拥堵。
15时40分,车辆到达汉口唐家墩附近时,胡行建立即向医院同事报告位置,守候在手术室的医护人员为韩先生做好了麻醉前的准备;
15时50分,到达新华路附近,胡行建再次报告位置,医护人员开始为韩先生进行术前麻醉;
15时58分,到达协和医院后,胡行建拖着器官转运箱,快步来到外科楼3楼手术室,将心脏供体交到已在手术室准备多时的同事手中……
16时20分,心脏供体植入韩先生胸腔,16时52分心脏复跳,19时10分手术顺利结束。记者了解到,截至昨日23时许,韩先生情况平稳。
链接:每年奔波里程20万公里 平均3天一例心脏移植
“护心跑男”为600个家庭重燃希望
图为:接受“跑男”取回来的心脏供体后,协和医院手术室迅速行动资料图片
千里奔赴广西取心,只为一名患者的重生,对武汉协和医院“护心跑男”团队而言,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奔跑。10年来,他们在全国各地奔跑,已经护送了约600颗“救命心”,挽回一位又一位患者的生命,也重新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家庭的希望。
不久前,这个团队的故事被拍成了一部名为《护心跑男》的微电影,并被人民日报官方微信转发,感动了不少网友,被称赞为“最美跑男团队”“最拼心脏移植团队”。
20多名医生组成“跑男团队”
“护心跑男”团队的建立,与协和医院心脏移植手术的开展息息相关。
心脏移植手术刚开始开展时,协和医院并没有固定人员护送心脏供体。近年来,随着心脏移植手术日益成为常规手术,该院逐步建立了一支20多人的特殊团队——他们平时救治患者,一旦获知有潜在移植供体,他们就得立马出发奔赴全国各地,将一颗颗救命心及时、安全地护送回汉。因为心脏供体从取出到移植的时间一般不能超过6个小时,护送供体必须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因此这个团队获得了“护心跑男”的称号。
“我们这个团队全部由副教授等高年资医生组成。”据“护心跑男”团队成员、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副教授陈思介绍,团队每次出发由三人一组搭档,主刀医生除负责手术摘取供体外,还负责统筹安排时间、协调交通工具对接等。此外,还有一名体外循环灌注师和一名助手。
陈思说,常规手术可提前安排,但心脏移植是“突发手术”,只要有供体就要随时准备出发。供体来源于全国各地,协和“跑男”的足迹也涉及全国20多个城市。记者看到,团队成员刘隽炜医生在办公室常备一个行李包,而另一名成员王国华医生近3年飞行里程达16万多公里。
有医生拦三轮车护送转运箱
每一次“开跑”,团队要和兄弟科室及10多个单位密切联动,需要克服航班延误、列车满座、道路堵车等种种困难。即便如此,每一次取心之旅仍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
今年9月,“护心跑男”团队得知广东中山有一颗潜在供体,刚结束一天手术的王国华和同伴凌晨赶至广州,又驱车100多公里转往中山。次日手术如期进行,王国华也预留了2个多小时返程时间。然而始料不及的是,团队从中山出发后,在距广州30公里处时,发现前方遇车祸封路。若赶不上航班,这颗宝贵的供心就废了!
急得直跳脚的王国华赶紧下车,一边往前跑查看堵车情况,一边电话向高速交警求助。在延误半小时后,交警为他们腾出了一条通道,三人一路疾驰到广州白云机场,气喘吁吁地拖着20多斤的器官转运箱,通过绿色通道登机,最终将“救命心”及时送回汉。直到心脏在患者体内复跳,大家才松了口气。
护送心脏途中吃过的苦还有很多。比如陈思医生去年到浙江某市取到供心,结果出医院拦不到车,焦急之下拦了辆三轮车,三人挤在狭窄的车厢里护住转运箱。2015年春运期间,郭超医生和同事到广州取到心脏供体后,为了节约10分钟而放弃了预定车次,提前登上一班火车,在4个小时内三人就蹲在过道小心翼翼地护着器官转运箱……
取心路上不怕辛苦就怕空跑
“取心脏供体不怕辛苦,就怕空跑。”刘隽炜医生也是“跑男”团队成员之一,2015年他参与了30次心脏供体护送,其中有3次“白跑”。
2015年9月,得知南京有一个心脏供者与武汉一患者配型成功,刘隽炜与另外两名医生连夜赶过去。可是,在焦急等待了一晚上后却被告知,家属临时改变了主意,无可奈何的三人只能空手返回武汉。
“我们扛得住身体的疲惫,却难以承受患者的失望。”今年1月的一次取心经历,让陈澍医生郁闷至今。那次遭遇大雪,多趟列车停运,他与同事费尽周折赶到广州,取心过程也比较顺利,返程也准点赶上了飞机,原本以为十拿九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因天气原因飞机临时转向,备降郑州。焦虑不已的陈澍多方求助,航班也数次尝试起飞,但仍然失败,一直拖至凌晨1点多,那颗供心也没有办法使用了,陈澍沮丧得一夜没睡。
推动建立器官转运绿色通道
10年来,武汉协和医院九成以上的心脏供体需要“跨省”转运。该院“护心跑男”团队每年奔跑里程约20万公里,相当于环绕赤道5圈;平均3天一例心脏移植,每年给100多个家庭带去生的希望。
10年的奔跑经历,也让“护心跑男”感慨良多。在护送器官的途中,一些同行乘客从最初的忌讳与不理解,逐渐变得理解与支持,比如偶尔航班因为等待供心而延误,乘客们也很少有抱怨。
“在供心紧缺的当下,每一颗救命心都弥足珍贵。”武汉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董念国教授说,虽然器官移植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但取心、护送等一系列环节稍有差池,患者的生命就危在旦夕。在协和心脏移植团队推动下,2016年5月,国家卫生计生委联合六部委印发《关于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通知》,决定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为器官护送争取更多宝贵时间。从心脏转运平均时间上大致估算,2016年相比2015年节约了58分钟左右,“这宝贵的时间,避免了移植患者术后出现更多并发症。”
“‘护心跑男’团队体现了医务人员一切为了患者的大爱情怀。”武汉协和医院党委副书记夏家红教授说,他们的经历得到社会的关注和认可,也是对所有奋战在临床一线工作人员的鼓励和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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