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全球化的直接影响
近年来,艺术乡建成为艺术圈的一大热点:碧山计划、许村计划、再到大地艺术季宣布落户中国……所到之处,人气高涨。从2018年9月到2019年1月,首届眉山乡野艺术节用将近半年的时间实践了一场艺术对于乡野的介入。话说回来,乡野,是如何突然成为文化的角力场的?
乡野,怎么忽然成了全球文化与原生态的角力场?| 龙邃洋
眉山乡野艺术节策展人文章。
全文如下:
龙邃洋
于首届眉山乡野艺术节中展出的艺术作品
菲利普·科林 Philippe Colin(法国)《梦想之笼》
雕塑,不锈钢喷漆
高4米X长5米X宽5米,2018
在首届眉山乡野艺术节即将落幕之际,我终于“鼓起勇气”来完成这篇“拖欠”已久的“文章”。回顾这半年来风风火火地在眉山一个说偏僻不偏僻,说不偏僻却连快递都不送达的地方,奇迹般地让一场艺术盛宴成功落地。感到欣慰之余,首先我是真心感谢主办方西部华侨城中法农业科技园和策划单位广东方所的领导们不懈努力,没有他们这场艺术节是绝对办不下来的。
在艺术圈,或者是文化界,我们经常讨论全球化对本土文化的影响。但大多数的影响并非直接可见,所以才会有学者的讨论,如果是大家都显然易见就无需讨论了。然而这次,却是我真真实实经历和体验到一场全球化的直接影响。
策展人杨小彦向嘉宾介绍艺术家焦兴涛作品
如果撇开其他因素来讨论作品的艺术性,我想这是没有意义的。艺术家们也不会认同这样的策展人。当我们在说艺术时,政治影响了艺术;当我们在谈政治时,经济影响了政治;当我们谈经济时,农业影响了经济;当我们谈农业时,科技又影响了农业;当我们说科技时,艺术又影响了科技……我们可能谈论的不再是一个单一的话题,而是包含了所有的信息体系。
眉山乡野艺术节正是处于一个这样的状态,无论是时间上的,还是空间上的。我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经常观察出两中截然不同的结果。
混合小组(成员:范勃洛鹏)《游戏通道》
互动装置,植物,20X20米,2018
中法农业科技园寻求的是一种借助农业新经济模式提振乡村的路线,在意识形态上吸引法国技术的介入,自然就要有法国元素的出现。因而一座法式风格的花园便在眉山这个离成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偏僻地点“从天而降”了。
正如这次展览的主策展人杨小彦老师所说:“半年前当我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是正在迅速拆迁的奇怪工地和田野,我当时在想这个能做吗……”说时迟那时快,这个法式风格的花园便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便奇迹般地出现在大家眼前。
史金淞《千创园》,雕塑装置
红砖、金属等建筑残骸,尺寸可变,2018
在众多学者看来,在中国不搞中国传统风格而嫁接起西方形式是奇怪的,它不符合中国的当代性。然而,对于当地大众来说,却是喜闻乐见的大好事,难道搞中式假古董就好吗?面对如此的意识形态对峙,我第一次迟疑了。
全球化是什么?我们在批判现代城市发展大量同质化,生活方式全球同质化之外,不要忘记把异国情调移植这种似乎早在殖民时代便出现的介入方式,在当下依然风靡。
无论是西方眼中充满神秘色彩的东方主义,还是东方人心目中充满高尚情结的西方现代化,其实在这个几乎被完全拉平的世界里,实难分出孰好孰坏,也无需这样去比较。
作为全球化最积极的推动者之一的中国,对“拥抱世界”的憧憬是深入民心的,无论知识界如何去批判、否定这样的方式。
林景山(加拿大)《辣椒》,雕塑
不锈钢,120cm 至400cm,尺寸可变,2018
在强大的社会背景下,法式风格在中国乡村的出现,也只不过是全球化现象的又一个缩影罢了。如同刘建华老师的作品《天外之物》也恰到好处地点出这个“物象”。
这种新风格所引出的农村新经济模式在某些观点看来,又是一场换汤不换药的土改运动,然而当地群众却是乐意这种事情的发生,在他们看来“这总比守着一块地,辛苦种出东西到头来也卖不出几个钱”显得要实际得多。
刘建华《天外之物》,雕塑
不锈钢烤漆、镭射灯,高8米,2018
面对模式的争议,我又一次迟疑了。就如法比安·维隆的反光镜图腾柱《无论我去到哪方》、傅中望的《嫁接的种子》和曾曦的《心像》,折射到的到底是原始的生态还是人为的雕琢?似乎看不清,也说不清。
法比安·维隆(法国)《无论我去到哪方》(夜景)
雕塑,玻璃、塑料、金属等
高2.5米-3米,尺寸可变,2018
同样,或许艺术在大众,甚至可能在资本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夺人眼球的小角色而已。漂亮的视觉冲击和诗意的内涵便足以达到目的,即使有使命感的艺术家们并不止于此。艺术就成了角力场中的搅局者,它在旋涡的中心,似乎起了些什么作用,也似乎什么作用也没起到。艺术成了资本、权利之外的第三者,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关系。
傅中望《嫁接的种子》,雕塑
铜、不锈钢,高3米X长4.5米X宽4.5米,2018
我们,无论是艺术家还是策展人,坚持某种价值观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面对强大的外部力量不应该是一个无限制的妥协。这是一个动态过程,就像耍太极那样,四两拨千斤,借助其他力量来互相介入社会发展变化。
曾曦《心像》,互动装置
PVC,金属框架,长6.6米,高2.5米,尺寸可变,2018
说到搅局者,作为保护知识生产(艺术也是一种知识生产)的知识产权让我前所未有地感到在居然中国受到如此的“尊重”。当知识产权变成一种武器时,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大地艺术作为这次策划的出发点,最终变成了一个如《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一样“不能说出的那个名字”,在艺术家看来除了意外地可笑之外,也折射出一个全球化的问题。
原来我们以为知识产权的争夺只是存在于科技界,毕竟那是直接产生利益的,现在连文化界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了。哪怕那是本来都不存在的问题,在艺术界看来,大地艺术是一个七十年代兴起的艺术概念,怎么就成为了某一国、某一人的专利产权呢?更荒谬的是,他们也学会了用“中国特色”的手法来处理“中国问题”,经历过这个事情的我只能说真的是“叹为观止”!
石头先生Pierre Picard(法国)
《声音隧道:巴黎和天府之间》
多媒体装置,混合材料,直径1.5米,多个,2018
可悲的是,我们能看到“筷子夹意粉事件”一帮民族捍卫者站出来呼喊抵制,把对方惊吓到了,“孟公主事件”一帮爱国者站出来也把对方吓到了。对比起这两件事件,艺术真的不算得什么吗?真的不值得任何人为你发声吗?面对这样的鲜明对比,我再一次迟疑了。
我谈了那么多似乎跟艺术没有什么关系的东西,其实这些问题也正正投射在作品本身。大众在欣赏一场视觉盛宴的同时,也是在体验一场全球文化的角力。
顾雄(加拿大)《向水而生》夜景
就如我上述所说的,这里的角力并不是简单地把以法国风格为代表的西方文化与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对立起来。而是充满了社会运动冲突、消费主义批判、精英文化对抗等一系列的力量纠缠。
例如王义明的《五彩幡》以及他作品背后所传达的环保艺术行动凸显了环境保护作为一种思潮已经不再停留口号阶段,而进入社会运动与阶段;焦兴涛的《匍匐的形态》是一种赤裸裸对消费主义的批判;史金淞的《千创园》用断瓦残桓堆砌重塑起来的枯山秀水放置在莫奈花园里凸显出新旧、中外两种精英文化对抗的复合语境;朱利安·德·卡萨比安卡的《走出博物馆》也是通过街头拼贴对旧式精致主义的反思。
王义明《五彩幡》
绘画装置,帆布、丙烯、金属架
高5-9米,尺寸可变,2018
焦兴涛《匍匐的形体》
雕塑,玻璃钢、漆,170x72x135厘米,2018
朱利安·德·卡萨比安卡 Julien de Casabianca(法国)
《走出美术馆》
墙画,纸质,尺寸可变,2018
而林景山的《辣椒》,菲利普·科林的《梦想之笼》,顾雄的《向水而生》,石头先生的《声音隧道》,混合小组的《游戏通道》则从不同的角度反思自然与人的关系,当然他们更强调的是社会性的关系。
菲利普·科林 Philippe Colin(法国)《梦想之笼》
雕塑,不锈钢喷漆
高4米X长5米X宽5米,2018
顾雄(加拿大)《向水而生》
装置,空气压缩亚克力
500只亚克力船,尺寸可变,2018
这些作品之所以称为当代艺术,在我本人看来,他们都真真实实地映射出当下的社会状况,引人深思。
最后,容许我再次引用杨小彦老师的话:“某种意义上我们都共同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网络里,或者说更形象一点,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谜团当中,我们在前行,我们在实践,我们也不得不作出妥协。包括策展在内,我们一方面有理想目标,同时我们更强调这是一个实践,在实践中尝试推动。艺术能成为什么?这是一个社会课题,还真的不是艺术家或者策展人批评家,包括政府官员和国企都不能够单一解决的问题,所以我更强调实践过程和现场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在这个机会中我们的收获、我们的认知,可以尝试着、鼓励着尽可能往前推。做总比不做好,资本愿意投入总比不愿意投入好。”
视频:
关于策展人
龙邃洋
生于广州,2001年 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附中;2005年 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获学士学位,同年留学法国;2009年 毕业于法国东巴黎大学电影与多媒体艺术系纪录艺术专业,获硕士学位;曾任岭南画派纪念馆当代艺术项目策展人,广州市高雅文化传播公司艺术策划,广州儿童三年展"总策展人,加拿大温哥华非营利艺术机构“融空间艺术发展基金会”艺术总监。现为独立策展人,工作居住于广州、温哥华两地,沙甸咸水埠艺术机构创始人,当代视觉艺术培训中心创立者及教学总监,《天南》杂志2015-2018年度设计总监,广州美术学院外聘教师。
策展人:
艺术家:
除注明外,图文由眉山乡野艺术节以及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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