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可

这 事 非 同 小 可

写在前言之前：写小可老师的专栏让我常常成为一个近水楼台的幸运儿，他的2017年作品集刚从印厂拿到，我便成了第一批的少数几个读者之一，书里的文字内容，以及小可老师的作品，他参加的写生、展览、创作等活动我之前已多少有所了解，甚至有些也参与其中，唯有“前言”部分——我阅读这本书最先看到的部分，反而是第一次见。这篇前言里有小可老师的一些感悟心得，他的文字与他给人们的印象一样朴素实在，借用这个机会，和大家一起分享，相信有缘之人也能受到一些启发。

2017年，对小可老师非同小可。30年前，他第一次进藏，此后坚持了30年，在这篇前言里，小可老师开篇即写道：2017 年是特殊的一年，今年我没有进藏……

后面的内容，有请各位细细品读——

罗易成

2017 年是特殊的一年，今年我没有进藏，心却一如往常地牵挂着那儿和那儿的人们……这一年里我画了大量小幅作品，我称之为“美术日记”。一方面，描述我心中对藏地的记忆和感动；另一方面，我大胆尝试用不同的语言来表现藏地题材，寻找水墨表现的新的可能性，这是带有实验性的。

2017年是父亲110周年诞辰，他离开我们28年了，他的艺术一直影响和感动着人们。父亲这一生，在传统与发展、视觉与表现、自然与文化中解决了诸多对立统一的问题，以他所热爱的民族文化表达了对自然生机的爱恋，为中国水墨的表现拓展了新的空间。在他诞辰的纪念日，我和我的学生一起举办展览。在此之前，我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在李可染艺术基金会美术馆按照原大复原了父亲的画室“师牛堂”，以表达我对父亲永远的怀念和对他艺术精神传承的决心。

受家庭环境影响，我从小就酷爱京剧，至今依然每天听戏。我特别喜欢京剧中千锤百炼的程式化的表现，许多戏听过上百遍，唱词和情节已熟记于心，但每每还会情不自禁。京剧的情节与唱腔大多带有悲剧性，唱腔一出勾人魂魄，绕梁三日……中国画同京剧一样，也是千百年来经过无数天才大家的实践、探索打造出来的一套完整的水墨程式语言，具有独特的东方文化视角和表现形式，有极高级的审美和完整的形式规律，同时这种审美标准近乎是以 DNA 似的方式流传下来，使之成为绝大多数国人的审美标准。我在创作中有时会非常纠结，顾此失彼，常常需要在程式和生机之间取舍。所以如何将程式和生机连接起来是个大课题！我早年接受苏联式的美术教育，后随父亲重回山水画，20 世纪 80 年代再回中央美术学院学习人物画。期间也专门学习了西方的构成主义，时至今日我仍坚持传统技法与书法练习。但我更注重生活与客观给我的感动，在“书卷气”与“生机”之间我肯定选择“生机”，这是我的审美选择，也是我的人生选择。

门口有棵大树，我每天出门时都要停下来反复看、拍几张照片。同一棵树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背景下是完全不同的。这种存在于自然中的美感与抽象比人们凭空创造的更有力量和感染力。我一直探索以水墨程式化的语言将自然生机表达出来，形成特有的语言来描述那种排列、疏密、黑白、连接……

对于写生，大家有着不同的意见。我认为，写生不仅带有记录性的独立价值，同时也能锻炼艺术家对客观世界再发现的能力，这个过程是艺术家对绘画对象进行再结构、再提炼的过程，也是从客观转化向主观的过程；是从具体简化至抽象性结构的过程，也是锤炼艺术家建立具有个性表现方式的必要过程。父亲曾讲：一个人吃了三个馒头饱了，就想只吃第三个就好了，干吗还要浪费前二个？所有人都懂得只吃第三个是不行的。艺术之事不能一蹴而就，你具备了相应的条件，才能达到相应的高度，不可能有半点掺水。

莫奈、凡·高把他们所有的情感甚至生命都投入到他们的生活中，他们无限爱恋生活的点滴。我常想如果他们的艺术离开了生活与自然，会不会变得苍白？是他们对客观世界的投入与爱打动了观者，并不仅仅是技术与文化，大师是以自己的语言和视角向观者表达他个人对客观世界的感受与感动。在“俗”与“雅”之间，人们认为“雅”更高级，而摒弃“俗”。但我以为，“俗”当中蕴含着天地之间的本体、生机和美感，所谓“大俗大雅”，因此我不会放弃俗性。

有人说我的画太“繁”，我认为“简”要在“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由“简”至“简”会空而无力，而由“繁”入“简”才是真正的对“简”的探索与积累之路，这个过程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实走过，才能取到真经。近年来我多到世界各地参观美术馆、博物馆，看到了浩瀚的、令人震撼的人类文明和艺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但每个时代的艺术都有其特殊性，产生的环境与背景、风格与流派是不可替代的。当代艺术家用自己最真诚的热情，反映其所处的客观世界，在传承文化的基础上探索表现新的可能性。艺术是多元化和个性化的统一，我更注重存在于生活给予的生机与感动。我把我的画称为“活儿”，只是作为我自己人生行者的印迹与表达。

—— 李小可

2017 年 1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