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会变成铠甲,保护我们

《中国青年》“4·23世界读书日”特别企划

时逢“4·23世界读书日”,希望散居在全球各地的人们,无论年纪几何,无论贫穷富有,无论疾病健康,皆能享受阅读的乐趣——而“阅读的乐趣”,在高科技助力下,看似繁花满枝,却也难免隐忧。

大数据算法、人工智能推波助澜,各路闲杂信息摇曳生姿,林林总总,一并涌进你的心口,但渐渐变得同质化、碎片化、娱乐化,密集地堵塞了传统阅读原本浩瀚宽广的通道——你想看到什么就有什么,但关键是,你可能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甚至难以静心读完一本稍微厚点的书。

幸而,青年的心从来都不是僵化的,而像熔化状态的沸腾金属,随时都在变化。

春天正是读书天。从信息喂养的舒适区走出来,我们用新技术阅读,但谁也不能替代我们思考。

@文/陈敏

据2018年4月《亚马逊中国全民阅读报告》指出,虽然中国人愿意为内容付费,但80后90后00后,只有32%的人每天阅读时间超过一小时。

这不仅是中国的阅读现状。日本共同社2018年2月调查数据表明,日本53%的大学生一天的读书时间为零。

一方面,年轻一代有远离书籍的趋势,另一方面,他们日益依赖社交媒体。

2018年Facebook的活跃用户已经达到22亿,前不久,美国网友开展了一场“Facebook”使用权的拍卖活动:给多少钱,你才愿意放弃使用Facebook?

结果显示,一年至少1000美刀。

今天的阅读充满技术新气象,也产生新问题。如何跳出技术的藩篱,而悠游其上?

个人订制的“过滤气泡”,不是全世界

时下,我们习惯了事事问度娘,而不是自己查资料阅读。

我用手机百度某杂志,首先跳出来的是两条订阅广告,只是第二条变成了前一个小时搜过的另一本杂志。然后请朋友搜索同样的内容,同样是订阅广告。

这个小实验,似乎证明了百度还是那个百度,包括它的推荐算法——将每一位用户视为潜在的广告埋单人。

九年前的2010年,美国自由党派人士、作家伊莱·帕里泽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在Facebook上偶尔浏览保守党派人士的文章了。他猜想,谷歌也会如此吗?于是请朋友们搜索“埃及”,结果发现搜索截屏大不一样。有人搜到的是埃及正在发生的各种抗议的报道,而有人只搜到“金字塔”。

帕里泽确认,这是某种推荐算法导致的。因为Facebook判断他更倾向于阅读自由党的内容,于是帮他自动删除保守党的信息;谷歌也在帮人类做出判断,让每个人留在它选择的视野之中。

于是,帕里泽用“过滤气泡”来定义这一现象,“社交媒体会像一个气泡一样将受众包裹在其中,通过算法和推送塑造受众所处的传播生态”,但问题是“你不能决定什么信息可以通过气泡……而我们需要新想法,认识新面孔和不同的视角”。

在百度的过滤泡泡里,规则更简单,更商业。

人们就待在被各种算法过滤的“泡泡”里,浏览被技术过滤过的单一世界,以为这就是全部。

“过滤气泡”虽然是计算机技术浪潮的产物,但事实上,当哈佛大学桑斯坦教授2006年在其著作《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中提出“信息茧房”的概念时,“算法推送”并未流行,始作俑者是公众心理——人性的弱点导致我们只愿停留在自己选择的悦己领域,久而久之,就会将自身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

在不断冲击的信息洪流里,人会不自觉变成作茧自缚的蚕,而技术纵容并放大了人类原有的缺陷。

工具没有价值观,使用工具的人才有

从大数据算法的运行逻辑来看,“信息茧房”和“过滤气泡”在互联网是无法避免的。

快手创始人宿华在乌镇接受采访时,承认这是第一代推荐系统的常见问题,而他们正在改变——IT工程师要将道德责任输入到他们所写的算法代码中。

他提了个问题,真实世界中,人会怎么探索世界?其中有个重要因素,就是随机性,带来各种可能性。

这成了快手算法的一条依据。比如,你偏好写程序,它就会给你推送各种程序员,而这些程序员有的爱踢球,有的是个厨子,有的会摄影……他们对世界的探索,都会推荐给你,以此扩大你的圈子。

“你们有很多地方很像,但是不像的那部分你会拿过去尝试。相当于全世界无数的网友在帮你探索这个世界。”这位软件工程师出身的管理者说,“这些都是快手算法向善的表现。人工智能的算法就像木匠的斧头,本质上只是一个工具,我们要用正确的价值观指导算法,更好地利用算法的特性解决社会问题,突破这个‘信息茧房’。”

工具没有价值观,使用工具的人才有。

这种社交媒体的开放性探索,让人想起微信读书的“笔记”功能。

我的“书架”有本刘慈欣的《镜子》,其中主人公发明了超弦计算机,能模拟出当下宇宙的模型,通晓前世今生,但这样会导致世界完全透明,任何人都毫无隐私可言。记者于是随手写了条笔记:“现实中还没有镜像,灵魂就是我们心灵密室的镜像,只是有人从不曾打开灵魂照一照。”

网友纷纷留言。一条废汪说:“这项技术还是毁灭的好!人迟早都会犯错,拥有的力量越大,犯错的毁灭性越大!”杨超反对:“为什么大城市能吸引年轻人?是高房价和拥挤的交通吗?不是,是我们渴望公平的机会。镜像会催生另一种文明,我相信人类的进化能力,不会让黑暗横行。”

根据易观万像2018年的数据,微信读书用户超一线城市、一二线城市的用户占了73%,大多是24岁到40岁,以学生、职场人士为主,具备中高消费能力。

在这里,“大刘”成了我们共同的爱好,陌生人因此聚集,却发现不同的观点,并就此延伸思考。之前的线下读书分享会还需舟车劳顿,现在只需点击屏幕即可实现深层次交流,正应了“微信读书”的标语,“让阅读不再孤独”。

这也是技术带给我们的空间跃迁和时间便捷——很多人原本呆在自己的床上阅读,现在和“我”一道,也帮助“我”,在异次元空间探索不同。

不要让机器代替你思考

技术本无罪。白岩松在两会期间发表了“技术警惕论”之后,也特意强调,“我不是谴责技术和机器,而是提醒人,没有警觉就会日益沉迷;在技术对自己形成控制之前,要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人才是归根到底的决定因素,我们需要先保持警觉,然后提升,而不是关掉电源。”

他希望年轻人把读书培养成一生的生活习惯和最好的生活方式。

确实,我们最大的阅读障碍并不来自于“茧房”“气泡”,而是懒惰。早上听什么音乐,中午休息时看哪位斗鱼小姐姐,晚上玩什么游戏,都让技术代替自己思考,甘愿时间被分割,同时在碎片化的信息里,削弱自己的判断力和思考力。

在被挤压的时间和膨胀的知识焦虑里,年轻人又常常觉得一切要快快快,志向远大地许下愿望:一年要读一两百本书。

于是,各种“速读”法开始畅销,各种学习APP也应运而生:20分钟内让你读完一套经典,讲得还头头是道。但是,“速食”多了,人的思维会趋于扁平化,不再接受稍微复杂点的理论,不愿花费时间给一本真正的书,思维变得苍白浅薄。

在知乎上有一个很热的话题,“我读了很多遍的书,居然过了几年就忘了。那么读书还有什么用呢?”

有一个回答是:“读过的书,就像我们每天吃过的饭,都会变成血肉和筋骨。”

“当我说到山,意思是指让你被荆棘刺伤过,从悬崖跌倒过,搬动石头流过汗,采过上面的花,最后在山顶迎着狂风呼吸过的山。”周国平如是说。

当我们说到书呢?不是别人口中咀嚼过的渣子,不是人云亦云地说上几句重点,而是我们亲自在字里行间找寻过的高贵灵魂,内心被唤醒的热情,在怀疑里确认的理想主义;是在黑暗里燃烧的火焰,无人时刻的会心一笑,或者深夜掩卷后流下的眼泪。

书中不一定有颜如玉或者黄金屋,但是何必功利地读书,享受读书的乐趣。好书会变成铠甲,保护我们,让我们不至于被愚昧反噬。

读书不怕杂,从漫画、小说到哲学再到历史,随你入林。

再挑感兴趣的,一头扎进去,一根筋地读到底,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我就要看看瓶子盖底下还有什么?当年的钱钟书号称“横扫清华图书馆”,最后无书可读,据说他的书房里后来只留下百科全书——其他书化了骨血,才有如此锦绣文章。

今天读书,同样要经历折磨、诱惑和取舍。真正读完几本好书,就会放弃网红脸一样乏味的速读,厌烦雷同的短视频。遇到一本好书,好像宝玉遇见黛玉那样惊喜,咦,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读得多了,你会建立自己的经典书单,建立村上春树所言的“灵魂的地下室”,一个人的光芒,也能丰富充盈天地。那才是,用自己的眼睛,发现了真正的美。用自己的大脑,去创造了美。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19年第8期

责任编辑:刘博文

审发: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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