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农业大国。牛，更是长久以来农业生产的重要动力之一，一度被人们奉为“六畜之首”。要说中国缺牛，谁会相信呢？

但“缺牛”，的确曾长期困扰着我们。

华西牛

20世纪80年代，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传统农耕用牛逐渐退出农业生产，居民对肉用牛的需求日渐增加。

由于我国肉牛育种起步较晚，肉牛良种覆盖面小，我国肉牛生产群体中占比65%的西门塔尔牛杂交群体的供种长期依赖国外，核心种源的对外依存度高达70%。如果哪天国外“断供”，我们很可能面临“无优质肉牛”的局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从1978年起，以陈幼春、许尚忠为代表的前辈们就开始带头研究我们自己的肉牛育种。传到这一代，这个重任落在了李俊雅身上。

李俊雅

李俊雅目前任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副所长。

在今年第二届畜禽种业科技创新峰会上，他骄傲地宣布：中国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专门化肉牛新品种终于育成了！它就是——华西牛！

为了这一刻，李俊雅和前辈们足足用了43年！

这个接力棒，不好接

李俊雅非常清楚，肉牛，一定要有自己的民族种源。如果没有自己的优秀种缘，那中国的肉牛产业就会一直在低水平徘徊，被国外牵着鼻子走。

可真要从前辈们手中接下这个接力棒，并不容易。

正如前文提到的，我国从1978年起，就已经在做自己的肉牛品种选育了——由当时的内蒙古科委支持，内蒙古农牧学院担任技术指导，联合乌拉盖农场十连等多家牧场，共同成立了“内蒙古乌拉盖肉乳兼用型肉牛新品种”课题小组。

课题组利用本地蒙古牛和部分三河牛作母本，兼用西门塔尔牛、利木赞牛、夏洛来牛、短角牛、三河牛作父本，开展杂交组合筛选，并针对个别组合选留杂种公牛进行定向选育，力求培育出适于高寒牧区草原放牧饲养的大型肉乳兼用型“乌拉盖肉牛新品种”。

乌拉盖草原

当初的课题组，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他们初步确定了符合育种目标的“西×三”ד西×夏×蒙”杂交组合，并形成了一定规模群体。但因为项目初期种牛刚刚进口，整个实验过程也存在很大的盲目性；再加上牛的世代周期长、繁殖慢，很难在短期内达到项目目标。所以，这个项目在1985年年底就草草结束了，并没有育成真正的新品种。

李俊雅接棒后，从2002年到2003年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带着课题组走遍了黑龙江、吉林、辽宁、云南、湖北、山西和新疆等养牛大省，综合调查了母牛存栏头数、改良记录等情况，最终将内蒙古乌拉盖地区确定为“肉用西门塔尔牛”（2018年更名为“华西牛”）新品种培育基地。

研究人员进行牛肉脂肪酸含量测定

但是，项目正式开始后，李俊雅和团队也遇上了前辈们的“老问题”：肉牛世代间隔长、繁殖效率低，且生产模式复杂，育种数据收集难度大……难道这一次也要草草收场？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李俊雅和团队创造性地组建了我国第一个华西牛基因组选择参考群。参考群里的每一头华西牛都被详细记录下体高、体重、基因数据，方便评估其后代个体的种用价值。有了这个参考值，繁殖效率就能大大提高。

此外，为了让华西牛既能育成也能推广下去，李俊雅和团队还和当地的养殖户建立起“华西牛联合育种模式”。通过合作社的形式，由专业人员负责华西牛基础母牛群和核心牛群的管理、选配计划，并协助完成核心群选择和性能测定工作。这样一来，就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此前的“老大难”问题。

因缺少经费，项目差点夭折

华西牛基因组参考群解决了选育的“老难题”，新的困难又出现的：缺少经费，怎么办？

2012年前后，是整个项目组最难的时候。按李俊雅的话说，那个时候，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别说科研工作，正常的员工工资都开不出来，眼看着这个项目就逃不掉“惨淡收场”……

李俊雅团队核心成员

看到这里，让人不免好奇，做肉牛选育要花那么多钱吗？

其实，项目的一大部分支出，都用在了给华西牛做牛种质资源鉴定的基因芯片上。这种芯片能对个体基因型进行测定，实现早期选种，是全基因组育种技术的重要工具。

起初，我们用的是国外研发的基因芯片。为了使遗传评估的准确性更高，团队选用的是一种770K（包含77万个位点）的基因芯片，给一头牛测定的费用就高达3000多元。但偏偏，这个费用不能省。如果省略了这个步骤，华西牛基因组选择参考群的关键数据就会有缺失。

“没有钱，但工作不能停！”李俊雅和团队成员达成共识。他们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积极寻求企业和社会力量的支持。最后从中国农科院增量业务费项目中争取到了一笔经费，这才让项目继续进行下去。

当然，经过了这件事，李俊雅和团队也开始反思：育种核心群个体不断增多，基因芯片的需求肯定会越来越多，总不能每次都临时“找钱”，从源头降低基因芯片测定成本，才是真正的解决方案。

就这样，李俊雅团队针对华西牛选育方向和育种目标，研发出一款专门化的110K（包含11万个位点）全基因组育种芯片，整体售价仅为400元左右。目前，他们的这款芯片已经进入第二轮测试，测试合格后，就可以大范围推广。

华西牛种公牛

2021年13月，李俊雅团队培育出的华西牛正式通过国家新品种审定。在一次全国种公牛拍卖会上，华西牛单头拍卖价就高达24万元。

据测算，到2025年，“华西牛”每年可提供进站采精公牛400头左右，我国肉牛自主供种率提升到70%；到2027年，每年提供优秀种公牛将达到500头以上，自主供种率将达到80%，实现核心种源自主可控。

李俊雅对他们的成果非常有信心。他曾在采访中提到：按照当前遗传进展推算，“华西牛”再经过5～10年选育提升，优秀个体冻精就可以对外出口，直接参与国际市场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