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农业上有“杂交水稻”的故事。在林业上，现如今的油茶就像“杂交水稻”一样在全国如火如荼地推广开来。

1962年，我作为大学生在浙江常山实习，发现当地因连续3年自然灾害，物资紧张，食用油严重不足。然而，我在老乡家里吃的一顿派饭中，油水却极其富足，有油炸黄豆、油条，炒菜也是油亮亮的。我当时很纳闷，哪来的这么多油呢？从老乡那里得知，这些油都是从山上拾回的油茶籽榨出的茶油。那顿饭，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正是这次在常山吃到了最纯正的茶油，让我下决心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油茶。

韩宁林（右）在野外调查油茶

放弃队长身份，南下主动承担油茶研究

20世纪70年代初，我作为陕西延安服务队的队长去北京开会，遇到了浙江安吉服务队队长裘富根。他向我介绍，安吉油茶树开花多，但总是只有一小部分结果，辛苦一年也没有多少产量。

因为做毕业论文时在老乡家吃到茶油的这层“缘分”，我当即表示愿意放弃队长身份，做一名队员去安吉研究油茶。自此，我就把根扎在了浙江，在安吉选了两片油茶林作为试验基地。

油茶硕果  黄海摄

为了弄清油茶开花早晚与坐果率的关系，我选择了最笨但却不失为科学的方法——数花、数果。于第一年的10月下旬前、11月上中旬、11月中旬后，划分早花 （寒露籽）、中花（霜降籽） 、晚花（立冬籽） 三种类型，按类做标记并数花，在第二年3月数果。

经过长达3年的调查与分析，我终于找到了规律：花期的早晚，与植株的产量之间存在着最直接的相关性。开花迟，授粉昆虫由于气温过低活动减少，授粉和受精条件不良，是当地油茶产量不高的最主要原因。

1977年，安吉服务队解散，我跟随一部分队员前往浙江富阳，在中国林科院亚林所继续开展油茶研究。经过多年的调查研究，我们选出了一批早、中花期的寒露和霜降籽油茶优株作为下一步油茶良种的选育目标。

后来，选出了“12-6”“12-12”“9-8”等高产优良油茶无性系，并申请认定了浙江省林木新品种。

攻破嫁接技术，油茶走向规模化繁育推广

在油茶生产中，繁育技术的突破至关重要。60年前人们只能通过种子繁育油茶，最好的嫁接技术也难以突破三分之一的成活率。而且，当时主要采用1年生实生苗嫁接，1年生苗苗径只有不到3毫米，操作困难，无法实现规模化生产。如何从一株树繁育成几十万或上百万株，必须解决规模化繁育的难关。

油茶苗圃

在确定问题症结后，我把下一步研究任务瞄准在找到能规模化生产的嫁接和培育幼苗的方法上。通过查阅资料，我尝试不同材料的替换方案，并与同事开展各种嫁接方法的试验。终于在1979年，我们找到了确保油茶嫁接成活的油茶芽苗砧嫁接技术，即在油茶春梢半木质化时，用芽苗作为砧木、用铝箔作为绑扎材料的芽苗砧嫁接方法。这一方法突破了苗期成活和成长的瓶颈，成为生产上能大规模应用的实用技术。正是这项技术的突破，亚林所开始面向全国举办油茶芽苗砧嫁接技术培训班，打开了全国油茶良种繁育的崭新局面。

该技术把嫁接从室外作业变成室内工厂化流水线作业，把油茶嫁接成活率从不到30%提高到90%以上，一个人一天嫁接量从100株提高到800株以上，一亩地育苗量从2万株提高到12万株，满足了油茶产业快速发展的需求。截至2022年，全国95%以上油茶苗圃应用了该技术，各地繁育的油茶芽苗砧嫁接苗已超过20亿株，带动了油茶产业的迅猛发展，让越来越多的群众实现了致富梦。

试验推广，“长林”良种走向千家万户

1979年，中国林科院在江西分宜成立大岗山实验局（亚热带林业实验中心），作为我国中、北亚热带林业科研中试基地。基地主要任务是组装、配套科技成果，营造试验林和示范林，开展以油茶、杉、松、竹、阔等为主的种质资源收集与保存、良种繁育、培育技术研究及生态系统定位监测研究等。

1980年，我作为亚林所油茶技术推广的负责人，与团队承担了油茶高产无性系中试项目。我们携带选育的油茶无性系良种以及嫁接技术，前往亚热带林业实验中心的长埠林场开展中试推广工作。当时，团队在林场共收集了全国油茶产区的优树无性系293个，开展了油茶嫁接技术和早实丰产配套技术研究，从中筛选出了18个符合部颁标准的优良无性系，最高亩产茶油达74公斤。这些无性系中，我和团队在安吉选育的“12-6”“12-12”和“9-8”，以及在江西进贤林场选育的无性系“长林3号”“长林4号”生长和结实情况良好。后来安吉选育的3个无性系分别以“长林40号”“长林53号”和“长林18号”等命名向外推广。从此，油茶嫁接苗、穗条及丰产林营造技术，成为林业生产中热销的林业科技成果和产品。

韩宁林所获的部分荣誉

从浙江的小试、江西的中试、全国的区试，油茶技术协作组最终在2008年完成了“长林40号”“长林53号”“长林3号”等9个良种的审定，获得了国家良种审定委员会的批准，成为国家级良种，当时平均亩产油超过40公斤。2008年，由中国林科院亚林所、亚林中心，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和江西省林科院共同完成的“油茶高产品种选育与丰产栽培技术推广”项目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现如今，“长林”系列良种已成为生产上的主推良种。

作者 | 韩宁林

（作者系中国林科院亚热带林业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