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临新媒体和自媒体的冲击下,传统电视出路在哪里,这是摆在整个行业面前的最大问题,对技术和市场最了解的人可能最先找到突破口。
许越是北京广播电视台的资深制片人,对电脑和通信技术的关注伴随着他的整个从业历程。1994年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电脑节目《电脑时代》,其后又与美国普利策出版集团合作,推出教育情景喜剧《电脑之家》和配套的教学片《家有电脑》,发行全国28个省份和新加坡等地,这个节目掀起电脑进入中国家庭的第一次浪潮,同时把国内电脑应用从 “老三篇”的DOS、WPS和Foxbase变成了Windows、Office和Foxpro。时任微软总裁的比尔盖茨为节目的开播录制了贺词。
许越最早拍摄了互联网在美国世界杯上的应用,宽带、移动通信、电子竞技、风险投资等概念经由他的节目介绍给国内。他五次与乔布斯见面,见证了iPhone的发布,走访了欧、美、加、日,印度、以色列数十个世界信息产业巨头总部和研发中心,常年参加全球高科技会展,报道世界信息产业发展的前沿动向。他对重大技术走势的评点被国内30多家媒体转载。
作为电视人,许越一直勇于尝试新技术。他是中国最早的3D动画制作元老“珠海珠达”的第一批客户,并与中国广电研究院李倜教授一起最早在国内测试了电脑非线性编辑,他还参与了北京电视台第一个现场直播节目《为您咨询》的创办。2001年,他与台湾和美国硅谷团队,利用网络技术共同采访,在中国电视界首次实现三地同步制作同步播出电视节目。自媒体时代,他创作的科普公众号《小花典》还获得了北京市科委的专项资助。
面对新媒体、自媒体的冲击,他也是最早尝试突围的电视人。
2018年时许越负责一档由北京市教委投资的电视栏目,一年八百多万的制作经费本可以过得轻轻松松,但是他居安思危,早早开始在新技术和新市场上探索和布局。因为他注意到,智能电视开机繁琐,对老人不友好;而传统电视节目对年轻人又不构成开机动力,电视作为传播平台已开始制约电视台核心竞争力的发挥。他认为随着移动技术平台的成熟,所谓三网合一最终会汇聚到移动平台上,电视端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式微。与其到走投无路时再换赛道,不如未雨绸缪,抛开既有,探索出一条新路。
传统媒体在新平台上开账号,“拆条”成为基本手段。由于制作理念、制作手法的不同,电视节目简单拆条后的传播效果不理想。许越决定从选题和体裁上另辟蹊径,专门招人为互联网平台制作节目。新生力量从选题策划、拍摄方法和编辑理念都颠覆了传统电视台的经验,令人耳目一新,但是这么做这大大超出了日常工作的要求。领导不理解,老员工有抵触,这些都没有动摇他推进的步伐。他与团队一起策划了针对北京家长的以升学指导为内容的网络直播,包含学业与心理辅导以及招生就业指南。这方面的内容因为比较敏感,一直是空白,但是市场有强烈需求。2020年,许越找到当时在电视台还无人问津的BTV官方《北京时间》网络平台,提出合作构想并拿出了商业计划书,当年秋,《北京时间》上第一个由电视栏目提供内容的“向上频道”正式推出。每周的直播内容达两个小时,受众反响强烈,吸引大量的咨询和互动,每场观看人数5万以上,高的时候12万。这个平台本打算面向教育机构招商,机构合作意向非常踊跃,新东方甚至要求《北京时间》不要再和其他家谈了,他们准备全面投入。恰在此时风云突变,教培行业突遭灭顶之灾,商业合作无疾而终。
新媒体计划是不是还要进行下去,该怎么进行下去,成了最大问题。经过反复权衡,许越决定继续推动向上频道的建设。因为市场有需求,平台有流量,有价值的内容终究会得到认可。他认为,传统电视制作队伍至少有三个“力”是民间新媒体制作人不具备的,这三个“力”是:1. 优质内容的生产能力;2. 对内容的把控能力;3. 媒体公信力。优质内容是指音画水平高,制作精良的长视频节目;把控能力指的是政策水平,在他的直播节目中,主播是由电视节目的主编担任,长期的媒体经验使主播能够在满足观众需求的同时避开政策雷区,保证内容安全不出纰漏,这是自媒体从业者普遍难以做到的。
意想不到的是,向上频道受到了北京市教委的重视。此前教委也建立了自己的融媒体中心,下属有视频部和自己的网站,但是内容制作能力和影响力还不甚理想。急于在新媒体上寻求突破的他们看到向上直播后眼前一亮,经过长期监看,他们发现该直播内容即使以“双减”的严格标准衡量也毫不触碰底线,毕竟内容出自在教育领域浸淫多年的电视编导之手,电视和网络的制作都是同一个团队,无论政策性、技术性和艺术性都得到了对方的信任。于是新的合作在新的平台上顺利展开了。如今不论政府还是商业客户都非常看重网络呈现,甚至不要求收视率,所以许越要求内容生产要以网络为主平台,要利于甲方在网络上二次传播,二次传播的重要性已经超越收视率。团队除了提供传统电视的制作,更主要的工作转变成为教委的新媒体宣传提供物料,比如新闻和宣传片拍摄编辑、长短视频制作、网络直播,甚至宣传海报制作。教委以这些物料为基础进行二次分发,送达下属单位和其他媒体网站,达到更大的宣传效果。新平台上的合作效果出奇的亮眼,许多短视频成为爆款,出现在京城学生家长的手机上。这种合作实现了政府宣传部门和传统媒体的联手突围,夺回了主流舆论的控制权。
比如2023年4月双方策划的“大学生就业指导直播”,本来的计划是做一期真人秀性质的电视节目,但是时间紧、内容多,而且领导要求要以高校为主,只有直播能够实现这些要求。于是连续四周,团队推出四次高校毕业生就业咨询,每次两个小时。它除了在北京时间网站上播出,还在教委旗下首都教育网站和北京纪实科教频道的新媒体矩阵上同步推流,实现了多点分发、全面开花的效果,总计获得了超过50万的观看量。全程没有一丝一毫政策性错误,教委对直播效果非常满意,认为完美达到了宣传目的,至于电视节目是否还要制作已经不再提了。
许越和他所在频道的新媒体团队合作,在频道在微博、微信、抖音、快手多个第三方流量大号上做整合传播,也就是把教育内容放到流量大的法制类、服务类账号上播出。这种第三方跨号传播方式避免了自己“养号”漫长而不确定的过程,同时也突破了电视台官方APP反应迟钝、安装不便的问题,原创内容迅速获得流量的同时,也丰富了流量大号的内容,二者各得其利。更重要的是,这种植入了宣传内容的新媒体产品的海量传播对作为甲方的政府或商业企业来说,是最好的回报,许越认为,在新媒体上服务好甲方,实现最大化传播效果就是“流量变现”。
这次直播的成功标志着许越的团队已由传统电视人顺利转型为全媒体人,提供的产品由传统电视节目转变为全媒体服务,貌似一个播出平台的转换,其实远没有这么简单,只有对从业者的观念、技术、流程进行全方位的升级改造脱胎换骨才能最终实现,它是长达五年的艰难转型最终收获的成果。在许越看来,转型的成功与否从来不是简单的技术切换。他最引以为傲的节目《科贸观察》的英文名是“高科技产业观察”,也就是从市场观察技术,而不是就技术谈技术;他向北京时间寻求合作时提供的是商业计划书而不是节目策划。只有商业上的闭环形成了,节目才有可能成功。客户是最大的变量,而这个变量是追随市场的。如今的电视台,资金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商业企业,一个是政府机构,作为甲方,他们是没有技术包袱的,市场的变化他们最清楚,因为受众跟着跑了,不再看电视了。要想获得他们的青睐,必须追随受众,追随市场。
此后,他向电视台高层提出建议,全面向网络生产转换。因为目前电视生产经费占比太大,很不合算,电视拍摄和编辑已经进入廉价时代,摄像和编导已经拥有自己的机器,而台里演播室、机房、网传收费水平居高不下。在新时代,电视台需要针对网络内容生产降低收费,建设一大批小直播间,服务新媒体播出业态。他的建议获得了管理层的高度评价,有关事项正在逐步落实。
在新时代,如何打开电视行业的新局面,许越给出了自己的答案。